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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欲娶黔璧（第2页）

“圣旨到——！镇南侯周起杰，接旨——！”

尖利高亢的嗓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这中秋夜宴的暖融气氛里，瞬间将其刺得粉碎！

周起杰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霍然起身！杯中美酒因这剧烈的动作泼洒出来，溅湿了袍袖也浑然不觉。

哗啦！整个大厅里所有人，无论主子仆役，全都离席起身，齐刷刷跪倒在地！烛光下，一张张或惊愕、或茫然、或瞬间失血的脸庞，都朝向那卷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卷轴。

周必畅离门口最近，她甚至能看清那传旨太监靴子上溅满的泥点，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汗味和驿马的气息。她跪在那里，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裙裾，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底直窜头顶。

传旨太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跪伏一地的周家众人，最后落在为首的周起杰身上，面无表情地展开圣旨，用那特有的、毫无起伏却又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南侯周起杰之女必畅，毓秀名门，秉性端淑，容德兼茂，堪为良配。皇太孙允炆，年已长成，宜择贤媛以正储闱。兹特以周氏女必畅为皇太孙妃。着礼部择吉日，钦天监选良辰，备六礼，迎入东宫。尔周起杰，世受国恩，忠勤素着，今女得配天家，实乃尔门楣之庆，当恪守臣节，训女以德，勿负朕望。钦此——！”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周起杰的心上！砸在刘瑜骤然抬起的、写满震惊与痛楚的脸上！砸在奢香猛然握紧的拳头上！砸在周必贤骤然变得冰冷锐利的目光里！

“皇太孙妃”！

周必畅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开！眼前一阵发黑，那太监尖利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皇太孙妃”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她的灵魂！

东宫！那是什么地方？是天下最尊贵的牢笼，是权力风暴最猛烈的中心！如今老皇帝行将就木，诸王虎视眈眈，尤其是那位坐镇北平、雄才大略的燕王叔！一旦老龙归天，那东宫就是架在火山口上的纸屋子！送她去做那个注定短命的皇太孙妃？这哪里是什么“门楣之庆”？这分明是把她，把整个周家，都推向了万劫不复的火坑！是皇帝临死前，也要用周家女儿的骨血，为他那不成器的孙子铺就最后一段安稳路！用周家在西南的威望和可能的兵权，为朱允炆增添一份看似稳固的筹码！

“臣…周起杰…”周起杰的声音响起，低沉、嘶哑，带着一种巨石滚过砂砾般的艰涩。他缓缓抬起头，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头深深埋下去，宽阔的肩背在烛光下绷紧如铁，仿佛承受着无形的万钧重压。那一声“谢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刘瑜跪在他身侧，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她死死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烈的疼痛也无法抵消心口那刀剜般的痛楚。她仿佛看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被推入那深不见底的宫闱漩涡，成为皇权倾轧的祭品！一滴滚烫的泪珠终于无法抑制，狠狠砸落在面前光洁的地砖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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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香猛地闭上了眼，胸口剧烈起伏。彝家女儿的烈性在她血脉中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她想起了当年自己为水西彝民叩阙洪武门的屈辱与决绝，如今，这屈辱和绝望，竟要以另一种方式，落在她女儿身上！

“臣女…周必畅…”一个极力克制却仍带着细微颤抖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周必畅抬起了头，脸色苍白如雪，嘴唇上被咬破的地方渗出血珠，红得刺眼。她那双酷似母亲奢香的明澈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不甘和一种近乎碎裂的绝望。然而，在那绝望的最深处，却有一丝属于周家人的、不肯屈服的硬骨在支撑着她。她强迫自己挺直了纤细的脊梁，对着那明黄的卷轴，缓缓地、深深地拜了下去，额头同样重重触地。

“谢…陛下隆恩！”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认命般的凄绝。

“侯爷，接旨吧。”传旨太监面无表情地将那卷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圣旨递了过来。

周起杰伸出双手。那双手，曾握紧战刀斩将夺旗，曾掌控西南千里山河，此刻却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颤抖，稳稳地、沉重地接过了那卷明黄锦缎。

圣旨入手，冰凉而沉重，如同接过了一座压垮命运的大山。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窗外，那轮清冷的中秋月，不知何时已完全隐入了浓厚的乌云之后，天地间一片晦暗。深秋的寒气，无声无息地侵透了镇南侯府的每一寸砖石，每一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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