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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基石初奠（第1页）

题记：历史由胜利者书写，但基石由沉默者奠定。在宏大叙事的光辉下，那些被遗忘的抉择与牺牲，才是命运真正的雕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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霭翠并非蠢人。派往乌撒、芒部追查劫盐事件的队伍接连遭遇各种“意外”，永宁方面似乎总能通过某些隐秘的小道获取必要的物资，而那个名叫周起杰的年轻人，和他控制下的小龙塘势力，却在周边冲突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悄然壮大……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与疑惧。他那充满戾气的目光，最终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不起眼的却如同钉子般楔入他势力范围边缘的点——小龙塘，以及那个屡屡坏他好事的年轻人——周起杰。

“周起杰！必定是他在背后搞鬼！”霭翠在慕俄格官寨那宽阔的大厅中咆哮，声音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盛怒之下，他尽起水西本部及播勒、以那等几个依附部落的寨兵，共集结八千余人，号称万人，浩浩荡荡，杀气腾腾地直扑小龙塘方向，誓要将这个不断挑战他权威的新兴势力，彻底碾为齑粉，以儆效尤。

‘来了！真正的考验来了！’周廷玉的意识瞬间高度凝聚起来，他知道，小龙塘自建立以来，所面临的最严峻、最危险的一场考验，终于到来了。

周起杰对此早有预料和准备。他选择的主战场，并非小龙塘本身，而是位于小龙塘与水西势力范围交界处，赤水河畔的一处地势极为险要的狭窄河谷。周廷玉以某种“上帝视角”俯瞰着曾祖父巧妙排兵布阵，心中不禁为之喝彩。

水西军的前锋，仗着人多势众，毫无防备地一头扎进了这个天然的“口袋阵”。待其队伍过半，两侧原本寂静的山坡上，突然箭如雨下，滚木礌石带着轰鸣之声倾泻而下。水西军猝不及防，瞬间阵脚大乱，人仰马翻，损失惨重。

“我家爷爷这地形选得真够刁钻！”周廷玉看得分明，“利用兵力劣势，最大化地利和战术优势，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漂亮！”

然而，在战斗最为激烈胶着之处，周廷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迹象。霭翠本人所在的中军，虽然攻势看起来凶猛，但似乎……并未真正尽全力投入？他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在策划着什么。

果然！就在前方战事陷入僵持阶段时，霭翠突然率领其最精锐的亲兵卫队，不顾战场胶着态势，强行转向，朝着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向——永宁官寨的方向，发起了迅猛的突围！

“糟了！他的真正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奢香奶奶和永宁！”周廷玉的意识剧烈地波动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他“看”到战场上的周起杰在接到探马急报，得知霭翠主力突然转向永宁的瞬间，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双眼，以及那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当周起杰带着一身血腥杀气、不顾一切率领骑兵摆脱战场纠缠，拼命赶往永宁河谷时，看到的已是一片狼藉的废墟和冲天的火光。永宁官寨多处寨墙被攻破，奢禄身负重伤，族人被屠戮无数，而奢香……已被攻破官寨的霭翠，在混乱中强行掳走。

“啊——！霭翠老贼！我周起杰与你不共戴天！！”周起杰发出的那声饱含痛苦、愤怒与滔天杀意的怒吼，连处于梦境回溯中的周廷玉，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撕裂心肺般的痛楚与绝望。

然而，就在这看似山穷水尽、复仇火焰即将吞噬理智的绝境之中，一骑来自北方的快马，带来了足以扭转乾坤的惊人消息：“报——！周爷！朝廷征南大将军傅友德，已攻克成都，伪夏主明升开城投降！傅将军正率我大明王师主力南下，其前锋精锐已逼近禄水河！”

绝境之中，曙光骤现！周起杰眼中那几乎要被仇恨与绝望淹没的火焰，瞬间重新熊熊燃烧起来，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他立刻强行压下立刻追杀霭翠的冲动，果断整军，前往拜见朝廷王师的统帅，征南大将军傅友德。他知道，借助朝廷的力量，才是当前解救奢香、彻底铲除水西威胁的最佳途径。

而在慕俄格水西官寨深处，一间被强行布置成所谓“洞房”的、充斥着彝家华丽装饰的雕花木榻上，奢香双手被反缚在身后，身上依旧穿着那身被强行套上的、象征耻辱的茜红嫁衣。她没有哭喊，没有哀求，眼神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寒铁，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刻骨的恨意与决绝。

霭翠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粗暴地闯入房间，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狞笑。“奢香！看到了吗？永宁已破，你父亲生死不明，周起杰那小子也救不了你！从了我，永宁与水西皆在你我之手，未来这黔西北，就是我们二人的天下！”

就在他欲行不轨、扑上前来的千钧一发之际，寨外突然传来了山崩地裂般的火炮轰鸣声！以及震耳欲聋、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喊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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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宣慰使！不好了！明军！是傅友德的大军打来了！周起杰为前锋，已经杀到寨门外了！”

霭翠脸色骤然剧变，惊慌失措地一把推开奢香，手忙脚乱地想要披甲组织抵抗。然而，此刻的水西官寨，内部因霭翠的刚愎自用与连年征战早已人心离散，加上各部头人对其不满已久，见明军势大，纷纷或倒戈投降，或各自逃窜，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机会！奢香趁其不备，猛地挣脱了早已在挣扎中磨松的绳索，眼疾手快地抓起榻边一把用来切割肉食的锋利解手短刀，用尽全身力气，从背后狠狠地刺入了正背对着她、慌乱穿衣的霭翠的腰眼！

霭翠发出一声充满痛苦与不敢置信的痛吼，踉跄几步，重重倒地，鲜血迅速染红了他华贵的地毯。

也正在此时，浑身浴血、如同战神般势不可挡的周起杰，终于冲破层层阻拦，杀入了碉楼。他一眼便看到了手持滴血短刀、衣衫不整却眼神决绝如冰山、傲然挺立的奢香，以及在她脚下痛苦抽搐、已失去反抗能力的霭翠。

巨大的担忧、恐惧瞬间化为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无尽的心疼，他几步冲上前，无视周围的一切，伸出沾满血污与尘土的双臂，紧紧将奢香颤抖而冰冷的身躯拥入怀中，声音沙哑而颤抖：“阿香！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奢香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感受到这熟悉而安全的怀抱的瞬间，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与尘土，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周起杰冰冷而坚硬的铠甲肩头。

傅友德率领的大明王师主力，随后彻底占领并控制了混乱的水西官寨，大明的龙旗，在官寨最高的望楼上，迎着黔西北的风，高高飘扬起来。

周廷玉“看”着这跌宕起伏、最终以这样一种充满戏剧性与复仇快意的方式尘埃落定的一幕，意识深处感慨万千。‘联姻是假，吞并是真；反抗是局，隐忍是策。这西南大地的棋局，步步惊心，处处杀机啊……爷爷，奢香奶奶，你们这开局，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拿命在赌，在拼。’他仿佛能感受到，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正带着硝烟与血泪的气息，向他扑面而来。而他自己的命运，也早已与这段历史，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无法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