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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风起水西（第1页）

题记：野心如同山火，在权力的干柴上一旦点燃，便难以遏制。当平衡被打破，博弈便从暗处的算计，走向明处的角力。每一枚落下的棋子，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而真正的棋手，往往隐藏在棋盘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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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西宣慰使霭翠的野心，如同春日里得到雨水滋养的藤蔓，在接连吞并了几个弱小部落后，开始疯狂地向外蔓延。在仔细权衡了周边局势后，他将贪婪而锐利的目光，投向了毗邻的永宁，更准确地说，是投向了永宁宣抚使奢禄那位聪慧刚烈、且代表着永宁合法继承权的女儿——奢香。若能得此女，便等于拿到了兵不血刃吞并永宁的钥匙。

“什么？霭翠要强娶奢香，聘礼队伍不日就要到永宁？！”小龙塘周家新筑的宅院内，周起杰听闻探子送来的急报，手中正在擦拭的腰刀骤然一顿，刀刃反射的寒光映出他瞬间冷峻如铁的眉眼。“是，周爷！霭翠还放话出来，说永宁若敢不应允，便是瞧不起他水西四十八部，休怪他兵戎相见！”

周起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目光转向一旁同样面色凝重的奢香：“阿香，此事关乎你自身与永宁存亡，你怎么想？”他知道，这件事的关键，在于奢香自身的态度和永宁官寨的决断。

奢香深吸一口气，走到堂中，眼神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后，已迅速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洞察世事的锐利。“我了解我阿爸（奢禄），他此刻定然心乱如麻，既不愿将我推入火坑，更惧怕霭翠的兵锋。霭翠此举，名为联姻，实为吞并。他看中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永宁的土地和通往川滇的咽喉要道。”

“那我们就干脆回绝他！大不了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周起杰麾下性子最烈的阿岩忍不住吼道，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拼？”奢香果断摇头，条理清晰地分析道，“眼下绝对不能硬拼。其一，霭翠势大，水西兵精粮足，我们小龙塘初立，永宁也经不起一场大战的消耗。其二，霭翠正愁找不到借口对永宁用兵，我们若强硬回绝，正中其下怀，给了他开战的理由。其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起杰和刘瑜，声音压得更低，“我们需要时间。小龙塘需要时间继续壮大，周郎需要时间整合周边那些已表示归附的势力，朝廷……恐怕也需要更多时间，来看清西南到底谁才是未来真正的隐患。”

她的声音沉稳，带着与她年轻面容不符的缜密与老练：“所以，这婚约，我们不能明着拒绝，但可以想办法‘拖’。”

“拖？”周起杰眉头紧锁，思考着这个策略的可行性。

“对。”奢香肯定地点头，“我们可以这样回复霭翠：就说我年少体弱，近来又感染了山岚瘴气，大夫说需静养些时日，不宜婚嫁。再者，永宁宣抚使嫁女，乃是朝廷规制下的土司联姻，礼仪繁琐，非一时半刻可以备齐，需从容筹备，方显郑重。最后，可以暗示他，眼下乌撒、芒部对水西亦虎视眈眈，若他此时强行逼迫永宁，恐引发周边不安，导致腹背受敌。我们处处以‘为他着想’为说辞，他纵然心中不信，短期内也难找到立刻撕破脸皮的理由。”

周起杰眼中闪过激赏的光芒，这确是目前最为稳妥周旋的策略。刘瑜也微微颔首，补充道：“阿香所言甚是。以柔克刚，争取时间。起杰，我们必须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尽快壮大自身，同时离间水西与周边的关系。”

周起杰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最终沉声道：“好！就依阿香之计。立刻派人密信永宁，将此策告知奢禄宣抚，望他依计行事，务必稳住霭翠。”

永宁官寨。

正如奢香所料，宣抚使奢禄接到霭翠那近乎最后通牒的“聘书”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厅堂内团团转，唉声叹气。他既不愿将视若珍宝的女儿和祖传基业拱手让人，又深知水西兵锋之利，绝非永宁所能抵挡。

就在他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之际，奢香派心腹送来的密信及时送到。信中详细分析了局势的严峻性与“应允但拖延”的三条具体理由及说辞。奢禄如同在溺水中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依计行事，召集文书写手，修书一封，言辞恳切、姿态谦卑地回复霭翠，将奢香所教的三条理由娓娓道来，极尽委婉拖延之能事。

水西，慕俄格官寨。

面带戾气的霭翠看完奢禄那封冗长的回信，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耐与轻蔑，随手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感染瘴气？礼仪繁琐？为我着想？哼，奢禄这老狐狸，跟他那个精明的女儿，跟老子玩起了缓兵之计！真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

他麾下最得力的头人阿哲上前一步，低声问道：“那……宣慰使，我们是否要直接发兵，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不。”霭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霸道，“他们想拖，我就偏不让他们如意！他们不是要礼仪吗？好啊，我就给他来个最高规格、最大张旗鼓的定亲礼！我要让整个黔西北都知道，奢香，是我霭翠未过门的妻子！只要这名分一定下来，永宁迟早就是我砧板上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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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官寨，注定要迎来一个气氛诡异而紧张的日子。寨门虽依礼大开，布幔高悬，却难掩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令人窒息的紧绷感。寨墙之上，永宁的武士们肃立两旁，眼神警惕地注视着寨外。奢禄身着宣抚使的盛装，站在寨门前，脸上堆着勉强而僵硬的笑容，内心却如擂鼓般七上八下。

终于，远处传来了沉闷如雷的蹄声，霭翠那彰显武力的队伍到了。开道的是九名身着斑斓虎头皮甲、头戴狰狞青铜面具的剽悍骑士，煞气冲天，令人望而生畏。随后是十六名赤膊的力士，肌肉虬结，抬着一架雕刻着猛虎图腾的华丽步辇，霭翠便端坐其上，目光睥睨，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兽王，姿态傲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