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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青云直上（第1页）

江州市政府办公大楼的冬日清晨，寒气逼人。二十八岁的林明远步履匆匆地走在走廊上，还未踏进办公室，他那如同上紧发条的工作日便已开始转动。

“明远，今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吗？”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市长赵建国迎面走来，边走边询问道。

林明远立即收住脚步，端直站姿，语速平稳而条分缕晰地汇报：“都安排妥了，市长。上午九点教育局调研，十点半文化局工作汇报，下午两点半卫生局座谈会，四点还要参加文明城市创建推进会。”

赵建国微微颔首，目光在林明远身上停留片刻：“不错，考虑得很周全。”

这是林明远担任赵建国秘书的第三个月。三个月前，他还是市教育局业务科的一名普通科员，因为一篇关于教育均衡发展的调研报告被赵建国看中，直接点名调来担任秘书。

起初，林明远刚到赵建国身边工作时，处处透着谦逊低调。他见人总是主动问候，无论对方职务高低；办事从不张扬，即便代表领导传达指示，也向来以商量的口吻；见到办公室同事忙不过来，他总会抢着上前分担。

变化发生在半年后。

全市教育工作会议前夕，各县区分管领导陆续抵达。一个县的副县长凑到林明远身边，脸上堆起熟络的笑容，压低声音说：“林秘书，有个小事想麻烦您……我们县那个职教园区的项目报告，已经递到市里半个月了。您看……方便的时候，能否在赵市长面前帮我们提一提？”

说着，他向林明远伸出了手，掌心传来的力度带着无声的默契。

林明远心头一跳。这是他头一次被一位副县处级干部如此恭敬地、甚至带着几分恳请地对待。他清晰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期待，以及那份不言自明的结交之意。“我会向领导如实汇报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那就太感谢了！林秘书，您多费心！”副县长的笑容立刻变得真切起来，又用力握了握手才转身离开。

会后，赵建国破天荒地让他一起去参加晚宴。席间，各县区的领导轮番向赵建国敬酒，也不忘跟他碰杯：“林秘书年轻有为啊！”

那天，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矜持与灼热的暖流，悄然在他心底蔓延开来，他第一次体会到权力的滋味。

一年后，赵建国升任市委副书记。在交接工作的间隙，他找来林明远，神色郑重地问：“明远，我很快要去市委工作了，想听听你的想法，是否愿意一起过去？”

林明远自然求之不得，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知道，这是一条青云直上的捷径。

到了市委，林明远顺理成章提拔为市委办副主任。他的办公室从原来的小隔间换成了独立办公室，虽然不大，但门口挂了“副主任”的牌子。

那些年和他同期考入公务员的同学，现在见到他都客气地叫“林主任”。以前常一起喝酒打球的兄弟，渐渐不再联系。有一次，一名群众来找他办事，在办公室门口被工作人员拦住：“林主任在开会，请问你有预约吗？”

林明远在办公室里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出声。他知道，自己已经和过去划清了界限。

对林明远而言，眼界大开的时候，莫过于跟随赵建国下县区。警车开道、记者随行、地方要员全程陪同，皆是书记出巡的标配。日复一日，他已将这煊赫的排场，视若理所当然。

席间敬酒时，地方官员们总会先敬赵建国，随后必会特意转到林明远面前，言辞热切：“林主任一路辛苦，感谢您对县里工作的指导！”这一举动如同一个信号，其余在场干部也都心领神会地依序跟上。

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林明远深切地感受到了权力带来的无上尊荣。

一次重点工作汇报会上，某县书记正在汇报工作时，使用了“大概”“估计”等措辞。林明远当即沉下脸打断道：“汇报要准确，不要含糊其辞。”

赵建国坐在主位，手指在桌面轻敲两下，并未出声制止。

会后，赵建国找来林明远，交代完工作，似是随意地提起：“明远，你今天会上的反应很快。”他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做工作，就是要有这种敢于较真的劲头。只要大方向是对的，有些小节，不必束手束脚。”

林明远听出批评之意，很快却又有了不同理解。“不必束手束脚”这几个字里大有深意——这分明是对他今天当众打断县上领导的默许，是鼓励他继续扮演那个敢于破局的“黑脸”。

又过了两年，赵建国调任山南市市长，林明远作为他的得力心腹，自然随行赴任，并坐上了市政府办主任的位置。

新环境、新岗位，林明远更加如鱼得水。市政府的干部们都知道他是赵市长的“身边人”，对他格外客气。一次，某局局长前来汇报工作，正逢赵市长在里间接一通重要电话，示意在外稍候。

这位局长并未枯坐等待，而是从容地走到林明远办公桌旁，稍稍欠身，将声音收敛得低沉而恳切：“林主任，不知今晚能否赏光？有些工作上的想法，希望得到你的亲自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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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明远眼皮都没抬：“得看市长有无工作安排。”

他学会了很多官场套路：说话要留有余地，表态要模棱两可，批评人要旁敲侧击。走路时，他开始习惯性地背着手；说话时，他会不自觉地拖着长音。就连给赵建国开车门，他都显得与众不同——右手开车门，左手护着车顶，动作一气呵成。

赵建国在山南市干了三年，再次得以重用回江州市任市委书记。此番随领导归来，林明远接任的市委办主任交椅，被底下人私下敬畏地称作“二书记”的宝座。他手握书记日程审批、文件呈报流转之权，把持着通往全市权力顶峰的必经通道。如今就连市委常委级别的领导，见他时语气都带着三分斟酌；副市长们约见书记，也需先经他点头方能安排时间。

鹿鸣县委书记王海峰按预约时间前来向赵建国汇报工作。刚走进市委办公楼，便在楼道拐角处遇见林明远。王海峰立即绽开笑容，加快脚步迎上前，身体下意识地前倾，双手已殷勤地递了过来：“林主任，感谢您帮助支持！”

林明远只是虚握了一下：“书记现在正忙。”

“理解理解，”王海峰脸上堆着谦逊的笑容，“那就麻烦林主任帮忙看看，领导什么时候方便……”

林明远将文件轻放在赵建国桌上：“书记，鹿鸣县的王书记到了。”

赵建国正翻阅着当天的报纸，闻声略一抬眼，扶了扶镜框，目光掠过文件后未发一言，便又垂眸继续读报。

林明远退出办公室，对等候在外的王海峰说：“书记还在处理紧急文件，请你稍等片刻。”

这番分寸的拿捏，林明远早已深谙此道。何时该引见，何时需挡驾，他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更懂得如何用言语施惠于人，却不落任何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