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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通道（第2页）

可偏偏那段时间，杨明家中祸不单行：母亲病重住院，妻子又恰好出差在外。杨明担心两头难以兼顾，怕耽误了迎检大事给单位乃至县里抹黑，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想找领导汇报一下自己的实际困难，寻求一点理解——这也是他几年来第一次主动开口向领导诉说难处。

谁知，他刚踏进局长办公室，话还没出口，就被万局长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万局长脸色阴沉，语气不容分说：“别找理由！现在迎检是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你手上的事情统统放下，立刻、马上，去县目标督查办报到领任务！耽误了检查，你负不起这个责！”

迎检工作强度极大，天天加班到深夜，有时甚至需要通宵达旦。杨明分身乏术，无法照顾病中的母亲，为此没少招致妻子的埋怨和责备。

一起迎检的同事们也都能察觉到，那段时间杨明甚至患上了“电话恐惧症”——每次手机铃声响起，他都会条件反射般地皱紧眉头，脸上写满抗拒，有时接起电话没说上两句，就烦躁地直接把手机扔到一旁。而那些电话，多半是焦急的家人打来的。

在每年例行召开的党支部组织生活会上，同事们给杨明提的意见，总是千篇一律地附和着一条：“希望杨明同志能积极主动加强与同事们的沟通交流，有什么困难及时向组织、向领导反映。”听起来像是关心，实则空洞而敷衍。

曾有一段时间，办公室主任老李看见杨明日渐消沉的状态，心中十分忧虑，担心长此以往他的心理会出问题。于是在班子会上，老李委婉地向局领导们汇报了杨明面临的巨大家庭压力，建议领导们能体恤下情，适当给杨明减轻点工作负担。

然而，对于老李这份饱含人情味的建议，万局长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其他班子成员自然只能察言观色，不便回应，更不便理会，会议记录上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讨论的痕迹。

后来，政策法规的股长被安排外出学习一个月。万局长大手一挥，直接安排杨明把手头项目股的主要工作交出来，临时顶替去政策法规股协助工作。

项目股的股长对此安排极为不满，心里憋着一股火，却又深知一把手的决定不容置疑，更不敢违抗。于是，这股邪火便撒向了杨明。股长冷着脸对杨明说：“去政策法规股帮忙可以，但你手上的项目工作，一件也不许落下，全部带走并确保按时完成交账！”

就在这工作交接混乱、杨明疲于奔命之际，万局长突然又给杨明下达了紧急任务：要求他立即梳理一份关于政策法规宣传落实情况的详细汇报材料，他马上要带着这份材料去省里汇报工作。

而此前，股长安排杨明急报县政府的一份重点项目推进情况汇报，正撞上万局长交办的紧急任务。杨明分身乏术，顾此失彼，最终导致报送给县政府的材料延误了半天。这一延误造成的后果是县农业局受到了全县通报批评！

通报下来的当天，万局长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大发雷霆，脸色铁青，异常愤怒地当众点名批评杨明：“……工作严重不负责任！不按我的要求交出项目工作，导致重要材料延误，给单位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的典型表现！”

震怒的斥责声在会议室里回荡。此时坐在角落的杨明，满脸涨得通红，头深深地埋下去，几乎要垂到胸口，一双无处安放的手在桌子底下不停地、神经质地搓弄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事，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原来，沉默如石的杨明，竟然也有反抗的时候！

全县公务员职级并轨工作正式启动。按照政策，杨明完全符合晋升三级主任科员的条件，特别是县委组织部还专门发文明确，有驻村工作经历的干部在同等条件下应优先考虑。机会就在眼前。

然而，在决定人选的关键时刻，万局长为了照顾自己的“心腹爱将”，在班子会上力排众议，硬是将杨明的名字从晋升名单中划掉，换上了他自己的意中人。万局长这赤裸裸的偏袒和不公，让许多职工私下里感到愤愤不平，却又慑于其淫威，敢怒不敢言。

就在大家以为，杨明这次又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选择默默咽下屈辱时，万局长却意外地接到了县委组织部的电话。电话那头语气严肃地反馈：杨明同志来向县委组织部反映了相关情况！来电是“善意”提醒万局长，要注意加强对本单位干部职工的思想疏导和教育管理，及时化解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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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电话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万局长脸上。

万局长瞬间恼羞成怒！他立刻把杨明叫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足足咆哮怒骂了半个多小时，声音大得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骂完还不解气，又立即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名为“整顿纪律作风”。会上，万局长余怒未消，厉声斥责杨明“不讲规矩”、“越级反映问题”、“影响单位形象”，并借此机会，目光扫视全场，声色俱厉地警告所有人：“都给我听清楚了！在单位，谁要是敢不听招呼，非要一意孤行……哼，我有的是组织手段！”

这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大家都心知肚明，万局长这是借批评杨明，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只为警告所有人必须绝对服从他的权威。

经此一事，杨明在众人眼中，从一个老实巴交的“工具人”，彻底变成了在组织部门挂了号的“麻烦制造者”和万局长心头的一根“刺”，他在单位的处境变得前所未有的孤立和被动。

奇怪的是，有一点始终没有改变：无论处境多么艰难，杨明依然默默地、无条件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工作安排，仿佛那沉默的堤坝，承受着汹涌的暗流。

话说发生这次事件，像一粒火种，点燃了杨明心中压抑已久的某种东西。他开始对一些明显不合理的要求和不公平的待遇，有意识地表现出抵触，甚至开始尝试反抗。

有一次，万局长又因为一件琐碎的工作，当众点名道姓地严厉批评杨明，言语间充满了轻蔑和不耐烦。这一次，杨明没有像往常一样低头沉默。他当场抬起头，直视着万局长，脸上清晰地流露出强烈的不满，甚至开口顶撞了几句！

杨明这破天荒的“硬气”，无异于在万局长权威的堤坝上掘开了一道口子，彻底激怒了这位习惯了一言九鼎的一把手。

很快，万局长在单位的工作群里，转发了一篇标题醒目、内容指向性极强的网络文章链接。文章主题是关于“职场规则”和“服从意识”。万局长不仅转发了链接，还特意在下面加了一句很有意味的提示：“请大家认真学习领会，好自为之！”

这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万局长这分明是冲着杨明来的！更是在敲山震虎，警告所有职工务必安分守己。职工们私下议论，都觉得万局长此举有些反应过度，甚至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恐吓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