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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白杨木两年多了,这还是林煜第一次在戏外见到老爷子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三十余年积压的,对老友的思念,对施暴者的愤恨,对旁观者的悲凉,都随着杯子落地的那一下而爆发。
林煜听到一半就知道了,白杨木说的这个老友,是北戏的老院长,名叫贺全。林煜在电影赏析课上观看过贺全的作品,那真的是天纵之才呀!
贺全的电影,并不是在单纯地歌颂美或是抨击恶,他仿佛只是在真诚地记录现实,却能给人力量,给人启迪。
林煜在拍《山的那边》时,是很想模仿贺全的风格的,可惜功力太浅,为了让那部电影发挥其应有的作用,林煜只能放弃。
时间是最强力的洗涤剂,三十年过去,如林煜这一代人,只能在教科书里看到贺全,知道这是一位英年早逝的优秀导演,却不知道三十年前这些暗沉沉的往事。
当年围攻贺全的那些人里,有多少是得了西方国家的授意,有多少是因为嫉妒贺全的才华而落井下石,有多少是浑浑噩噩地从众?
三十年过去,已经说不清了。只知道,那里面有很多人到今天也依旧荣光满身。
白杨木说,旁人地的指责与污蔑,贺全都可以一笑置之。唯独养子的背叛,沉重到把那个面对鹰国政府巨大压力都可以挺直脊梁的人,压垮了。
“贺流年,我要他死!”
白杨木目眦欲裂。三十年前,他是真的抄起了刀,想去砍死那个畜生。可是,被贺全拦住了。
“老白,算了,他才二十来岁,还是个孩子。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教好他。”
白杨木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过贺全说那句话时的神态。明明是个有温度能动弹的活人,周身却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薄雾。
再后来,贺全走了,放过贺流年就成为他的遗愿。白杨木做不到原谅那个畜生,他只能强迫自己无视他。
为什么贺流年早年的作品和现在完全是两个画风呢?因为贺全走之前,留下了大量手稿啊。
贺流年并不是江郎才尽,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没办法继续寄生在贺全的遗产之上了。
三十年,白杨木近乎自我催眠,好像已经把贺流年给忘了。可是,贺流年还是这么卑鄙啊。三十年前的场景几乎重现,这让白杨木要如何不恨?
白杨木宁可违背老友的遗愿,大不了再过些年到地下去向他解释。他又一次,压抑着嗓音说出那句话:“我要他死!”
贺流年是白杨木和贺全一起捡到的。那时候白杨木是曲艺团的,贺全是电影厂的,但两人被下放到了同一个地方进行劳动。
那时候的茅房是不分男女的,两人捡到贺流年的时候,他的脐带还没有剪短,大半个身子泡在粪水里,哭都哭不出来。
白杨木推测,可能是一个知青,经历了一段并不太光明的感情,有了这个孩子。他建议把这个孩子交到大队,让大队去查这孩子的亲生父母。
想找出孩子的生父或许不大容易,但想找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就简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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