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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皓手中这条鞭子并不算一无是处,因为每一鞭子下去时,尖利的倒刺都会带来鲜明而彻骨的疼痛——一遍一遍提醒林世卿,他还活着。
其实她想做的、能做的都做到了,虽然和之前设想的有所出入,但天下一统的梦想孟惊羽已经帮她实现了,这个时候她原本就该功成身退,即便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咽气也该死而无憾……可当第一次疼痛袭来时,她却忽然很想——
活下去。
圈禁时,她无数次在脑中描摹过和那个人再次重逢时的模样——他攻占绍州后,打开紧闭已久的相府大门,刀兵相斫,拨开层层禁卫,伴随着屋外投进来的第一缕阳光,像那时站在洛城月老庙旁那棵新芽方生的老柳树下一样,歪着头,挑眉冲着她笑,又暖又灼人,或许还会说一句:
“世卿,我来了。”
更或许,他还是会得意地说那句:
“我早说了,你逃不掉。”
这段时日,寒毒发作几次,不过因为服药及时都挨过去了,可与此同时,她也明显感觉到,寒毒发作的频率愈发频繁,白日也常常犯困,精气神已然大不如前,就算许君皓不抓她来,她也不知道这副逐渐被寒毒蚕食的病躯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可无论如何,她现在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想法——
她还没有见到孟惊羽,不能死。
活下去。
“活下去”这三个字仿佛给他注入了无穷大的勇气,脑中那一点摇摇欲坠的清明长明灯似的,火烛巍巍地打着颤,却始终不肯熄灭。
林世卿原本就被许君皓那一盆冰水浇了个透,此刻衣服被鞭子上的钩刺划拉得七七八八,身体里余下不多的暖意也随着衣服的破洞和伤口加速流走,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忽视的仿佛连五脏六腑都即将冻结上的寒冷。
落鞭的间隙,林世卿撑着脑中那一点凝而未散的清明抠着字眼想道:就算死,她大概也是死在与她相斗十余年的寒毒上,而不是死在许君皓的鞭子下。
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这是她在十几年前就知道的事,她以为事到临头,她可以平静地接受,但她从未想过,事到临头,她竟然会如此刻一般觉得不甘心。
是的,不甘心。
因为知道自己时间有限,所以她并没有打算和这个人世建立起来什么深沉的牵扯,可世事难料,意外一个接着一个。
起初是子恪,然后是四个剑侍,再后是孟惊羽,而今又多了一个常笑。
这已经不是牵扯,而是牵绊了——如果只是牵扯,她还可以狠一狠心一剑了断,但牵绊不行,抽刀断水……哪里是说断就断的呢?
她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现在,不能死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她还有想做的事,还有想见的人。
“为什么……是十五年?”
林世卿声音喑哑,音节破碎,可在安静的地牢里听来却异常清晰。
许君皓手上一顿:“很好奇?”
“为……什么……恨我?”
许君皓伸指摸了摸倒刺,两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晕开一小片艳色:“真想知道?”
“我……中毒……快死……”
许君皓明显不信:“什么毒?谁下的?什么时候中毒的?”
“寒毒……一个女人……十几年前……”
许君皓一蹙眉:“说清楚点。”
“嗓子……冷……”
“真麻烦,”许君皓低咒一声,“要是敢骗我——”他抻了抻手中的鞭子。
话落,便向外走去。
见他离开,林世卿不由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林世卿身体虽已至极限,脑袋却从没转得如方才那样快过——一方面,许君皓恨她,想要折磨她,因而不想让她死;另一方面,许君皓报复她,想要她知道原因,却又不想轻易告诉她,
换言之,只要示敌以弱,表示出对原因适当的探究,并让许君皓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知道她承受不住许君皓这个程度的私刑,知道她命不久矣,甚至命在旦夕……
那么她这一时三刻之内,便不虞有性命之危。
果然,她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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