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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雅斯突然起身,帆布靴踩在木板上发出吱呀声。她走到墙角翻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些锈迹斑斑的金属碎片,边缘还粘着珊瑚虫的残骸。"昨天清理船底时发现的。"她捡起块月牙形的碎片,对着光看,"上面的纹路和蓝洞岩壁的金属残片一样。"
张哲翰接过碎片,指尖触到冰凉的表面,突然想起高维生物凝聚的那张脸。碎片内侧的刻痕很浅,像用指甲划出来的,拼在一起竟组成半只钟摆的形状。火山口的井,井底的钟,女儿画里垂入海中的钟绳——这些线索突然在他脑海里连成线,像渔民撒出的网,正慢慢收紧。
午后的阳光穿过木屋的窗棂,在地图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张哲翰的左臂突然发烫,虹光又亮了起来,这次他看清了,那些光纹在皮肤上游走,最终组成个微小的箭头,直指火山口的方向。高维生物的烙印不仅是伤痕,竟是某种导航标记,它们或许早就知道,人类会循着痛苦的痕迹找到真相。
"得去火山口。"卡雅斯把碎片塞进背包,防晒霜的瓶子在包里滚出响声,"渔民说涨潮前两小时,井里的蓝光最亮。"
张哲翰摸了摸怀里的半块橡皮,"爸爸"两个字被体温焐得温热。他想起女儿画钟楼时,总爱把钟绳画得歪歪扭扭,说这样"海浪拽着才不会断"。当时他笑她傻,现在才明白,那是最朴素的维度认知——在三维世界里,唯有柔软的东西能对抗空间的撕扯。
火山口覆盖着黑色的火山岩,缝隙里钻出的仙人掌开着黄色的花。越往深处走,空气越潮湿,岩壁上渗出的水珠滴在头盔上,发出类似钟表走动的滴答声。卡雅斯用登山杖拨开丛生的荆棘,惊起一群火烈鸟,粉色的翅膀掠过灰黑色的火山岩,像团流动的晚霞。
井口藏在片茂密的蕨类植物里,直径不过两米,边缘砌着不规则的石块,缝隙里嵌着些白色的鸟骨。张哲翰探头往下看,井水泛着层薄薄的蓝雾,雾气中果然有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四壁的钟乳石垂落的形状,正像女儿画里歪歪扭扭的钟绳。
"下去看看。"他扣上安全扣,绳索在火山岩上磨出沙沙声。卡雅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我祖父说,井里的东西会让人看见最想弥补的事。"老医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烟斗已经熄了,"很多人下去就没上来。"
张哲翰低头看自己的左臂,虹光正在井雾的映照下变得透明。他想起妻子临终前的眼神,想起女儿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爸爸早点回家",那些被高维生物反复利用的遗憾,此刻突然有了重量。"正因如此才要去。"他握紧卡雅斯的手,"它们能让我们看见过去,就说明过去还没真正死去。"
绳索缓缓下降,井壁的钟乳石擦过防护服,发出细碎的响声。蓝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半米,张哲翰却觉得异常熟悉——这雾气和蓝洞深处的光雾质地相同,只是更温和,像被稀释过的记忆。当脚尖触到井底的水面时,他听见了钟声。
不是来自某个具体的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耳膜发麻。井水开始沸腾,蓝色的气泡里浮出无数画面:1918年的护士正在烧毁染病的床单,2003年的科研人员对着显微镜记录数据,2020年的志愿者在方舱医院贴春联。。。。。。这些被疫情裹挟的瞬间,像胶片般在雾中滚动,最终定格在女儿画钟楼的书桌上,蜡笔滚落的轨迹在阳光下闪着金芒。
"钟在那里!"卡雅斯的声音穿透钟声,她的探照灯光束指向井壁的裂缝,那里嵌着口青铜钟,钟体布满绿色的铜锈,钟绳果然垂在水里,末端系着块半透明的晶体,正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张哲翰游向裂缝,钟绳的质地比想象中柔软,像用某种植物纤维编织而成。当他的手指触到晶体时,钟声突然停了。蓝雾散去的瞬间,他看见钟体内侧刻满了名字,有的已经模糊,有的还很清晰,其中一个歪歪扭扭的字迹,和女儿作业本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这是。。。。。。"卡雅斯的声音发颤,探照灯扫过那些名字,"是所有试图阻止灾难的人。"
高维生物的攻击来得悄无声息。井水突然变成墨黑色,钟绳上的晶体开始发光,映出无数双眼睛在井壁上睁开——那是被空间褶皱吞噬的先民,此刻正从高维缝隙里探出头来。张哲翰拽着钟绳想浮出水面,却发现绳索变得像钢筋般坚硬,末端的晶体正在吸收周围的光线,井里的黑暗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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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这个!"卡雅斯扔过来个陶罐,是老医生给的海蛇皮汁液。张哲翰接住陶罐砸向钟体,绿色的汁液溅在铜锈上,冒出的白烟里,那些名字突然开始发光,像无数支小蜡烛在黑暗里亮起。钟绳瞬间恢复柔软,他抓住卡雅斯的手往上游,井壁的眼睛在光芒中慢慢闭上,嘴里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
浮出井口时,火山口的风带着硫磺味吹过来。张哲翰瘫坐在火山岩上,看着掌心残留的蓝光,那些光粒慢慢融入皮肤,左臂的虹痕彻底消失了。卡雅斯指着海面,蓝洞的位置正升起道彩虹,一头连着海面,一头扎进火山口,像条真正的钟绳。
"它们在害怕。"张哲翰突然明白,高维生物制造的空间扭曲,终究敌不过人类记忆里的光。那些刻在钟体上的名字,那些被反复咀嚼的遗憾,其实是三维世界最坚固的铠甲。
老医生的烟斗在远处亮起火星,像颗引路的星。张哲翰摸出怀里的半块橡皮,发现上面的字迹变得更清晰了。他知道这不是结束,钟绳虽现,钟声未绝,但此刻握着卡雅斯的手,感受着掌心真实的温度,他突然有了勇气——哪怕要再次潜入蓝洞最深处,哪怕要面对更诡异的空间褶皱,只要那些名字还在发光,人类就永远不会输。
火山口的风吹动他们的头发,远处的泻湖泛着银光,像谁在海面铺了层碎钻。张哲翰站起身,望着彩虹尽头的蓝洞,突然想给女儿画一幅新的画,画里的钟绳不再歪歪扭扭,而是笔直地通向天空,绳端系着无数只手,正互相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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