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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祝愿你总有一天会后悔莫及了!”刘砚心顿时发出一阵尖锐笑声,引得其他游客连连侧目。有顷她狠瞪了陆俊一眼便决然转身,与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拥挤不堪的人潮中。
一时间,陆俊倍觉这吵杂不休,狭小宛如沙丁鱼罐头的船舱越发憋闷,亦是提了行李奋力冲出了众多乘客的包围,随即打开舱门,站在湿漉漉的甲板上。
风依然狠劲,雨势却确实明显减弱。陆俊一手撑了油布伞,一手反转掌心朝向半空,任由从天而落的沁凉水流将其淋透,暗想彼时初来这欧陆强国,也是这仿佛连接了天地的霏霏淫雨。
恰似心有郁结的亲戚故世时的不甘泪水,更像那曾被迫离开生长于斯的家园,至今不知所终的“那人”的无奈悲泣……他垂眸沉沉叹了声,从一侧衣袋中掏出不及巴掌大的咖啡色布料,双手将其缓缓掀开后,竟是一方2寸泛黄的黑白相片。
他默默地端详它。虽然由于岁月变迁而已是几处斑驳,但依然能大致认出是正抿唇含笑的女子的头像。她貌似年方二十左右,剪了国内曾一度流行的齐耳短发与齐眉刘海,竟将白皙而精致的面容映衬得如月般宁静淑雅,乃至时至眼下亦可跃然这窄小纸面,令观者无不为之赞赏。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姣好的鹅蛋脸,秀美的远山眉、玲珑的悬胆鼻……照片中的女子与那仅有德语名为“米娅”的慕尼黑中国留学生酷似犹如姊妹!而这,才是他所谓的“那人”,一直真正寻找的“那人”!
是的,他之前一番所谓陈述并不完全正确——学富五车、名扬奉天的沈氏家族族长沈端志,早已被日本侵略者深夜枪杀于自家宅院,而被日军流放漠北,最终惨死于日军生化部队魔爪的沈氏家属中,仅剩了他曾提及的那名为沈曼,表字“婉倩”的女子幸存于世,即该相片中的女子。
许是彼时年幼懵懂,他已然忘了她在家中避难时,她传授他那一口流利如母语的英吉利语,教习他那一手娴熟的钢琴。仅清楚记得她以一身铿锵傲骨,时刻提醒他奋发图强,报国兴家……这一切,随着那留学生在哲学院阶梯教室内外的一番慷慨陈词,让他恍然意识到是否找到亲戚生前千叮万嘱的、目前仍下落不明的沈曼,其实已根本不再重要了。
气节已然传承,志向已然升华,这世间其实有千千万万像沈曼、像沈端志的国人,在这逆流乱世中不折不挠地继续斗争。
“我终于找到她了,您终于可以瞑目了。”陆俊思及扬眉一笑,略微倾斜了手中的伞柄,任由这泛黄相片被雨水尽情淋湿、淋透、变软,濡成了模糊不堪而神秘莫测的黑黄曲线,继而乘风而起,悠悠飘入滚滚海涛中。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波兰战事虽已基本消停,但余温犹在,势必死灰复燃,想必不久便将蔓延整个欧陆。
唯有在此遥祝她二人在海外一路安好,从此不再风雨侵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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