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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汝愚与陈昂执盏言谈,声音微弱,几不可闻,秦钟树本有三分醉意,听了他们玄奥难明的玄理奥义,更觉昏昏欲睡,只是心里惦记着徐汝愚现身此处当有别有用意,勉强振作精神,静坐在两人的身侧。
渔舟在夜色里静寂的滑过,一漾一漾的水波拍击舟底,发出细微的天籁之音。
舟行至湖心,徐汝愚起身钻入乌蓬舱里,拿着火烛与一束画卷出来,说道:“今曰得一幅佳作,与钟树一道赏之。”右手微抖,将画卷展开,软柔的绢纸一端执在徐汝愚的手中,一端似乎由虚空里凭空生出的力轻执着。
陈昂颔首立在一旁,脸上挂着细微不可觉察的笑静观。
秦钟树不习武,但也听说徐汝愚的修为在当世已是十人之列,眼睹此景也不觉异怪,借着火烛的微弱红光,凑过去看画。
其心摇曳,若风中之烛,秦钟树怔望着画卷之上的巫青衣,只觉魂魄飘忽,痴望了许久才将恋恋不舍的目光收回。
秦钟树说道:“李公麟笔力甚健,其名不虚,然而这画卷之上的巫青衣未免太沉寂了。”
秦钟树想着巫青衣清亮的眸子,邃然而生机盎然,画卷之上的巫青衣的眸子却有些黯然,让人看了心里油然生出凄恻之感。
徐汝愚说道:“我曾在鸡鸣山下见过巫青衣一面,也觉瞳睛失了鲜活之气。”见秦钟树又将目光移到画上,说道,“然而此画却无失神之憾,李公麟所画乃是江水之上的巫青衣。”
秦钟树神色微凛,心里细思起巫青衣每次相见的细微变化,暗叹一声,忖道:徐汝愚仅见巫青衣一面,却能从画中推测出她留恋江宁的意思,真是视物入微,旁人不及。
徐汝愚不将来意挑明,秦钟树也不知如何应言。
徐汝愚比秦钟树稍高寸许,微微颔首望着秦钟树,说道:“你可是猜得袁隆义此行的用意?”
秦钟树微微一怔,细思片望,反问道:“宣城老者是为何人?”
“静湖大宗嵇思勰。”
秦钟树说道:“两霸并尊,荆南可存,嵇思勰以此游说他,袁隆义遂有此行。”
徐汝愚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能知静湖之秘者,绝非普通世家子弟。时至今曰,你仍不愿言明身份,令江宁诸公如何信你?”
秦钟树脸色一滞,缓缓垂下头来,轻叹不语。
徐汝愚回到原先的话题上,自顾说道:“静湖以汉统存续为己念,虽言不干涉天下势力之争,却做些让人恼得也恼不得的事来。”
宜观远、梅映雪俱是出身静湖,可不是让人恼得恼不得。
徐汝愚继续说道:“月前,我与霍青桐在芜州相会,世人皆猜霍氏欲将荆北城池让于江宁,江宁与南平各据彭蠡湖之侧。江宁力不足以侵南平,南平精锐多在成渝,也不能侵江宁,两家各取守势,自安于境。嵇思勰看我是那种不安分守己之人,遂请袁隆义,要求江宁立三家不侵之盟约。应该是这样吧,袁隆义今夜约见,我却避在此处饮酒。”
秦钟树脸上现出颓唐之色。
袁隆义今夜若能与徐汝愚相见,必言三家盟约之事,形势之下,徐汝愚不能拒也。
江宁虽然在北线有诸多动作,惟可肯定徐汝愚绝不会轻易对东海用兵,扑朔迷离之下,则掩藏着针对南平的阴谋。如果允袁隆义之议,徐汝愚先前的谋算皆有可能落到空处。不仅如此,若是三家约盟真成了事实,即使江宁没有北向的野心,东海也会视江宁为最大的威胁,陈预与外系将领之间的矛盾就会暂时遏制下去,徐汝愚先前对东海的谋算也就落到空处。
徐汝愚不能与袁隆义相见。
秦钟树初见袁隆义现身驿馆便想通此中关节,遂急于求见徐汝愚,以为凭这番见解,阻止徐汝愚与袁隆义相见,当算为江宁立下奇功,又能惊慑江宁众人,如此看来,真是太自负了,且不论徐汝愚,江宁诸公也都是眼明若烛之辈,哪容得自己到堂前指手划脚?
秦钟树想到这里,心里又生疑惑,暗道:徐汝愚洞明一切,今曰在堂上的举动又是何意?恼我越俎代庖的张狂,还是别有深意?
徐汝愚轻轻将画卷起,取出一根青绸带束系,灭了手中的火烛,一切又隐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秦钟树抬起头,脸上露出坚定决然的神情,说道:“这一切又与巫青衣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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