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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曦琅回到铜雀台时,内室榻上早已空空如也。
他目光在屋内掠过一圈,随即便凝在了那摞如山公文之后
——只见一只纤白如玉的小脚正从书堆边缘探出来,脚趾因受了凉,还泛着淡淡的粉,在空气中无意识地轻轻晃荡着,每一寸线条都精致得仿佛璞玉雕成,却又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近乎挑衅的招摇。
云曦琅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几乎是本能地弯起唇角,却又立刻意识到这不合时宜,迅速收敛了笑意,将视线挪向太师椅中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笙笙,”他唤她,嗓音温润如春风拂过琴弦,“醒了吗?肚子饿不饿?”
少女闻声,从成堆她根本看不懂的繁复文字中茫然抬起头,眼神木愣愣得还带着雾气。
待看清眼前长身玉立、正冲她温柔浅笑的男人时,她眼底那雾气又瞬间散去,凝成了一股狎昵的光。
“哥哥脸上这是……什么呀?学宫里娘娘涂的胭脂吗?”云月笙歪着头,目光刻意在云曦琅颊边那道未消的红痕上流连,语调拖得又软又长,饱含奚落之意。
“嗯——”云曦琅被打趣了也不恼,反而就着她的戏谑,声线温和地接了下去,仿佛全然不觉其中的刺,“是呢——最近宫中新时兴的“烟花妆”,妹妹要试试吗?”
他的语调缓而静,音色微扬,带着许多亲昵的自我调侃。
云月笙闻言,眼底的试探与恶意更浓了些,紧紧盯着云曦琅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捕捉一丝裂痕,“那两封已经核实完罪证的奏折……我方才已经拿给皇祖母了。”
所以,你该生气了吧?
云曦琅确实沉默了一瞬,眸色微深,但很快那点波动便化开,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温和笑意,“嗯,哥哥知道了。”
他完全避开了她的锋芒,像是没听懂那话里的挑衅,只关切地问道,“晚膳咱们吃杏仁酥跟软酪可好?我让厨房即刻去准备。”
“……”这种全然不受力的回应,让云月笙仿佛一拳打在了最柔软的云絮里,非但没能激起半点波澜,反而泄了自己的劲。
一股无名的不痛快骤然涌上心头,她蓦地站起身,赤着脚便要朝外走,试图以决绝的姿态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温柔泥沼。
“要去哪儿?”云曦琅并未伸手拦她,甚至目光都未立刻追随过去,只是垂眸,修长的手指拂过桌案上那些被少女墨迹染得一塌糊涂的重要书简,嗓音依旧平稳而温和,
“我已经回禀过皇祖母了,这些时日,你便住在哥哥这里。应王府的宅院太过陈旧,是时候该好好修缮一番了。”
说到此处,云曦琅的语调几不可察地沉了一分。
方才他派了人去应王府,原本是想着拿些云月笙的贴身衣物过来,顺便知会应王一声。
可回报来的消息却让他心口陡然发紧——应王竟然将云月笙安置在一处湖心,狭窄又孤僻的独楼里,四面环水,潮湿阴寒,屋内更是空荡得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摆设。
这简直是比冷宫那些被遗弃的妃子还要辛酸的境遇。
想到云月笙前些年就住在这种不堪的地方度日,遭受着非人的苛待,云曦琅心底对她的怜惜与心疼便又深重了几分。
他默默压下自己心头翻涌的情绪,走进里间从床边提来了一双干净簇新的软锦织云履。
随即,这位向来仪态万方、行止有度的储君,竟做出了一个与身份极不相符的举动:他毫不犹豫地屈膝半蹲下身,仰头看向上方伫立着的少女。
这种姿态让他那张向来矜贵清绝、仿佛不染尘埃的面容,割裂的灌上了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亲昵与示好,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了云月笙低垂的视线里。
“便是真要出去,”云曦琅声音放得极轻极缓,带着十足的耐心,仿佛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也容哥哥先替你穿上鞋袜,好不好?”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少女微凉的足踝,却又保持着毫厘之距,举止间充满了珍视与难以言喻的克制。
“地上凉,石砾也多,”云曦琅继续低声哄着,每个字都熨帖得恰到好处,“莫要着了寒气,也别磕痛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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