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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汉中战场的部队,被参谋部安排暂做休息,而少量队伍,正在城内往北穿插,试图突破街巷的封锁,进攻汉中城内更为关键的位置。
入夜之后,陈亥走进参谋部,向旅长侯烈堂请示:“女真人的部队皆是北人,完颜希尹已经抵达战场,但是不进行进攻,我认为不是不想,实则不能。眼下正值汛期,他们乘船北上,必有风浪,他们许多人晕船,因此只能明天展开作战……我认为今夜不能让他们睡好,我请战夜袭。”
“晕船的事情我们也考虑了,但你以为希尹这样的人,不会防着你半夜偷袭吗?”
“那也不能让他们睡好,我可以让手下的三个营轮番出战,搞大声势,总之不让睡。”
“……有道理,秦军长查夜去了,我待会向报告,你做好准备。”
“是。”陈亥敬礼。
走出简陋的参谋部,月亮像是要从天空中落下,陈亥不笑,他的眼中都是十余年前开始的风雪。十余年前他年纪尚青,宁先生一度想让他成为一名说书人。
“文明的传续,不是靠血缘。”
“女真人过来,很多人死了,很多人整族都没有了。郑一全的血脉是没有留下来,但是临死的时候,你在旁边,你就把他传下去了……尽量把故事传下去……”
那一天,宁先生跟年纪尚幼的他是这样说的,但其实这些年来,死在了他身边的人,又何止是一个郑一全呢?而今天的他,有着更好的、更有力的将他们的意志传续下去的方法。
在这世上,有一些特殊的时刻,千千万万的线会朝着一个人的身上聚集过去,它会变得单薄,会变得重要。有些线会断,有些线又会被旁观者们背负起来,继续前行。血脉的延续、民族的更替、国家的兴亡,万物争杀,从来都是这样的。
刘沐侠挖完陷马坑,默默地打磨了自己的刀。
有人清点火雷与手榴弹,传递过来。
陈亥带着一个营的士兵,从营地的一侧悄然出去。
哨卡更替,有些人得到了休息的空闲,他们合衣睡下,枕戈待旦。
“我有点睡不着……”
有人轻声说话。
“我跟你们说啊,我还记得,十多年以前的中原啊……”
十多年以前的中原啊……从那一刻过来,有多少人哭泣,有多少人呐喊,有多少人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浴血前行,才最终走到这一步的呢……
每一个人的故事,都很平凡,一个人的死亡,在千千万万人的死亡当中,显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但又有谁的生命与回忆,不是一副跌宕起伏的史诗呢?
火焰与煎熬已经在地面下剧烈冲撞了许多年,无数的、庞大的线条汇聚在这一刻。
熔岩正爆发开来——
……
陈亥发动了夜袭,与希尹安排的斥候伏兵在汉江边上厮杀开来,喊杀震天,一轮一轮的连绵不绝。
营地中的女真战士不时被响起的声音惊醒,怒火与焦虑在聚集。
夜深的时候,希尹走上了城墙,城内的守将正向他报告西面原野上不断燃起的战火,华夏军的部队从西北往东南穿插,宗翰部队自西往东走,一处处的厮杀不停。而不止是西面的原野,包括汉中城内的小规模厮杀,也一直都没有停下来。也就是说,厮杀正在他看见或者看不见的每一处进行。
希尹扶着城墙,沉吟良久。
“……他们不用睡觉啊?”
他轻声叹息。
他们面对的华夏军,只是两万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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