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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金口之下,林延潮当场答道:“是,陛下,臣领旨。”
一旁冯保开口道:“笔墨伺候。”
于是两名内侍搬来案几,并在案几后铺上一软垫。林延潮提起官袍,坐于垫上,抬头看了一眼,却正巧见到马译官那幽怨的眼神。
林延潮也知马译官,心底的委屈,正常而言,金殿上番使朝贡,天子赏赐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林延潮也只需将拟好的国书交上去,这样就算完事了。
但现在咱们说好的上殿讨赏,怎么成了训斥番邦。若其中出了疏忽,马译官丢官事小,过后追究事大。
再说一般的国书,都是翰林与四夷馆译官一并商议好的。这训斥的国书,临时起草,肯定是不如事先打好的草稿,效果必是打了折扣。
一切都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什么功夫给你打腹稿,思索什么,更不可能让你再想如何翻译,眼下考验就是林延潮的急智和文才。
马译官以及不少大臣,都在心底祈求这仓促之下,林延潮写出来的国书,不要有失国体就好了。
于是下林延潮坐在案后,铺纸压住,提笔悬腕。
此刻他想起方才番邦的无礼,怒气一起,胸中不能平静,想起国家的尊严,系于自己一身,顿时又觉得笔重千钧。
其实方才朵颜使者在殿上恐吓之时,林延潮就已在打腹稿,文章的架构,文辞,对他而言不在话下,随意下笔就能成千言。
但是这样文字却少了一股气,这股气是笔者胸中的气,气与文合一,文章才能如活了一般,打动人心。
林延潮陡然想到,武人于疆场上厮杀,而身为文人,自己手中之笔就是自己的刀剑。
同样为国效命,替百姓请命。
此刻林延潮仿佛不是置身金銮殿上,而是为士子时身处科场,四周都是读书人一并与自己下笔写文章。
当时科场是自己沙场,而眼下这金銮殿上,就是自己的战场!
想到这里,林延潮目光一凛,将胸中文字落于圣旨上。
满殿之上文武大臣们看着林延潮只是思索片刻,就直接在圣旨上笔走龙蛇,一面佩服他的急才,另一面则是担心他仓促下笔,恐怕这文章写得不好。
不少人心底都是替林延潮捏了一把汗,这可是圣旨,笔落书成,不允你有丝毫后悔涂改的地方。
殿上静谧无声,小皇帝也有几分坐立不安。
他一贯是知道林延潮的文才的,但这国书不同于原来赏赐的国书,这国书既要训斥番邦,令其敬服,又能不失朝廷体面。
一个字难。
他本想让林延潮细细思考片刻,再落笔的,但又恐外邦耻笑。此刻他心底满是担心,怕林延潮不能胜任,心底已是有了几分后悔,但见林延潮从容下笔一刻,顿时又满怀信心。
殿上君臣不安之际,林延潮文章已成。
见小皇帝焦急的神色,太监冯保给宣表官使了个眼色。
宣表官上前从林延潮案上捧过国书。
宣表官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一瞬时眼中流露出惊喜交加之色,然后抬头挺胸颤声向殿上文武念道:“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朕丕承万世之基,追述先庙之志,尔等小邦,本为番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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