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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子顺着他的打湿的长发梳下去,几乎遇不到什么阻碍,连发油都省了。
小小的隔间里帘子拉着,阳光只透过厚重的绸布透进来一点,被滤成了泛黄的颜色。
“可惜什么?”少年的声音有些哑。
慕声的神情相当放松。凌妙妙给他梳头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像是被顺了毛的猫,一点懒洋洋的柔和光投射在他脸上,如同画家的手将最温柔的颜色晕染开来。
“我本来想看看你蜕变的过程。”凌妙妙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抿了抿嘴,非常遗憾地叹气。
看看你从二傻子变成人是什么模样。
慕声抬眼,反手握住她的手背,握得极用力。
“你不放开我怎么梳?”凌妙妙直笑,灵巧地将梳子换了左手,歪歪扭扭地梳下去,活像是一只小蛇抖着身子向下爬,语气很得意,“可惜我有两只手。”
慕声漆黑的眼底含了一点罕见的笑意,眼角的绯红色彩,似乎被遮挡不住的阳光滤去不见,唯见翘起的眼尾着深一笔。
多少年以前,红罗帐子也外有一双手,梳理他的头发,女人眼里是愁绪,泪光莹然,模糊成一片,坐在椅子前、晃荡着两条腿的小笙儿,就这么一晃眼变成了他。
眼前的女孩脸上带着动人的朝气。
终究,留不住的也让他留住了一点什么,江水般的岁月,在一往无前的奔涌中停住了一瞬,有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将他从无穷黑夜中带了出来。
凌妙妙将冰凉的断月剪抵在他背上,比划比划:“剪啦?”
“嗯。”他毫不留恋地应。
他是石隙斜生的小芽,只一缕光,便绝处逢生。
地上的发丝盘绕着,越积越多。凌妙妙使剪子磨得虎口都痛了,才发现他的头发这样多。
她长吁一口气:“这么多的仇恨,从今天起就都没有了。”
凌妙妙的手指偶尔擦过他的脖颈,将他的发丝从耳朵上面拢起来,拢得很不熟练,总是间或掉下来一些。
她手忙脚乱地捞着,捞上东边,掉下去西边,好半天才拢成了一股,高高拎了起来,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耳朵和脖颈露出来,镜子里的人显现出了全然不同的面目,干脆利落的青春魅力。
“就这样别动,我来。”
慕声突然出声,按了按她的手,从盒子里取出了那一根发带,将手伸到背后,微微低下头,熟练地扎紧了发带,眼尾妖娆的血色随之暗淡而逝,眸光却渐渐亮了起来。
这一次,是他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凌妙妙早跳着跨过满地头发丝,左右拉开帘子,早春的阳光刹那间滑过她的脸,将她的瞳孔映照得缩了起来。
亮光蓦地涌进室内,顷刻间便占领了整个隔间。
凌妙妙扭过身子,逆着光站着,阳光在她栗色的发丝外镶了一层金光闪耀的边,整个人似乎化成暖融融的一团。
“亮不亮?”
东风吹动她的衣袂,池子里的香气隐隐飘来,妆台上斜插的梨花掉了一瓣,细小的花瓣轻灵地飞出窗外去。
少年仰头看着她,黑润的眸子如平静的湖面,头顶的发带犹如伏趴的白蝴蝶,紧跟着伸展骨骼,张开翅膀。
嗯,从此以后,便都是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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