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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泪盈于眶,流落不止,辛辣的酒液像烈火一样灼痛喉咙,呛得她猛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哭泣和咳喘未落,只听得“叮”地一声脆响,玉杯落地而碎,幽梦下意识回首,恰见被太监放手松开的杜鹃像枯叶一般,身子虚软地侧卧倒地,她痛苦的表情似是有无数把刀子在体内绞着她的五脏六腑,随着她一声重咳,猛地破口吐出一大滩血来。
她的咳嗽渐渐平缓了,面上愈加地苍白无人色,终于就这么抽搐了几下不知人事。
她桃花似的眼眸睁着却黯淡无光了,深红的浓血从她嘴角汩汩流出,正在带走她身体的温度。兴许是因为最后一刻仍旧痛得钻心刺骨,她那只攥紧的手垂在地上死气沉沉,仿佛想抓住什么,直到咽气都未曾放开。
那样静,被死亡带走一切的寂静。
幽梦恍然间迷失了心神。
而她的母亲,她不可思议的母亲,看着别人遭受灭顶之灾时,竟然能在沉默的嘴角泛起一丝阴沉,平静欣赏的笑容。
幽梦想,她尚且做不到如此。
可她为什么不愿救她?
这个问题,幽梦也在心上反复问着自己:是因为杜鹃用依兰香作恶令她失身?还是当她受辱哭喊时,杜鹃却在门外袖手旁观?
也许都有吧,可到底是哪一点最令她对杜鹃深恶痛绝,痛恨到非要她死,她却已经寻不出答案了。她终究如那时的杜鹃一般,弃她于不顾,无动于衷,置身事外,麻木不仁。
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心似是空了一般,站着久久不能动弹……
她觉得心里仿佛有一个陌生的自己,正在觉醒。她试着与心里那个自己对话,告诉她,她此刻的迷惘与彷徨——
[这是第一次,如此迫近地让我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我眼前凋零。
她叫杜鹃。
杜鹃……
我突然唏嘘起她这好听却悲凉的名字,它让我,想到了两句诗。
一句,是“望帝春心托杜鹃”。
一句,是“杨花落尽子规啼”。]
幽梦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眼神惨淡地转身继续走下去,双脚如同飘浮一般虚空无力,仿佛觉得这一路都能闻见毒酒的清香,和着血液的腥甜。
[我的皇兄,曾因为一时的无心,用杜鹃花的明艳夸赞过她的容颜,可他终究没有告诉她,杜鹃是不祥之花,在她灼华的美丽背后,暗含着一个有关死亡的故事:
望帝身殒,化而为鸟,昼夜悲啼,至死方歇。
它花上那样凄艳的鲜红,便是由杜鹃鸟啼落的鲜血染就。
她死也没有得到我的原谅,但我的确同情她。
同情她:颜似花娇,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
赐死杜鹃的这一幕,忽而让咲妃觉得十分熟悉,她不由失神,眼前的画面依稀虚晃着改变了,换作另外一个时空——
五年前的盛夏,她在甘泉宫太极殿里,为了妍嫔的事求见皇帝:“陛下,您真的不愿听惜颜姐姐解释么?”
“她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姬舜背向她负手而立,口吻狠绝,“私通侍卫,谋害龙胎,这等心肠歹毒又淫乱无耻的贱人,朕不杀她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那就请陛下放过她的家人吧……”她低声恳求,“私通之罪毕竟不雅,为了顾全您和皇室的颜面,不可过分宣扬,如果连卞家的人一并处决,难保臣民不会妄加揣度……”
姬舜沉默思量了她的话,原本他的确是想把妍嫔夷灭三族的,可眼下处境甚感掣肘:“诚如爱妃所言,朕当真只能让她死得悄无声息,便宜了她!”
她哀婉垂眸:“姐姐固然有错,罪不可恕,但臣妾毕竟与她姐妹一场,求陛下恩准,让臣妾……去送送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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