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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天,只有我和外婆在家里。我无聊的时候就站到阳台上面去,做纸飞机,往楼下扔。后来居委会主任都找到咱家来了,说我乱扔垃圾。”
“中间有段时间,有好转,我回去上了三天的课。”
余婷婷停顿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苦笑了一下。
她们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学会苦笑的表情呢?
“我进门的时候,大家看我的眼神好像我不应该出现在那里似的。我还听说有人说我其实是泡病号,因为他们来看我的时候,我特别活泼,就跟没有病一个样儿。他们聊天我也融入不进去,我一说话就冷场,上课也回答不出问题,就好像这个班级已经没有了我这个人。”
余周周抬起手,很想抚平余婷婷眉宇间隐隐约约的难堪和愤恨。
“后来我就真的不想上学了。我装病,装呼吸不畅,反正心肌炎那些症状我都知道。
哦,把体温计倒着甩就能让温度升上去,真的,下次你想装病就试试,就说自己发烧。”
余周周受宠若惊:“我有一次把体温计插到热水里,结果,炸了。”
“笨,”余婷婷言简意赅,“真笨。”
她们安静了一会儿,就在余周周以为话题已经到此为止的时候,突然听见余婷婷轻轻地叹息。
“但是多亏了林杨。”
余周周听见护士拎着的吊瓶相互碰撞发出的叮当叮当的声音,她低下头,状似不在意,嘴边差点儿溢出一句:“林杨是哪个?”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僵硬地欲盖弥彰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索性沉默。
“他是每个星期都会打来电话的。还会把数学课留的作业题号告诉我,说让我自己预习、复习,每天做作业,等到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就不会太吃力了,如果有不会的题可以给他打电话。”
“我答应了,可是一开始根本就没看书,也没有做作业,后来他打来电话,还把我教育了一通,说我不能……他怎么说的来着,哦对,自暴自弃、放任自流,对的,就是这么说的。”
余周周抬起头,余婷婷盯着不远处的蓝色椅子微笑的侧脸落在她眼底,溅起一片浅淡的涟漪。
你一直是我心里最优秀的大队长。
雪地里面的紫色水晶苹果,是那个灰色冬天里面惊鸿一瞥的色彩。
可是余周周记得的,是余婷婷抱着一本《花季雨季》,用最最梦幻和居高临下的成熟姿态说,我们只是朋友。
“那很好。”余周周轻声说。
“什么?”
“我说,”余周周笑了,“他对你真好。”
余婷婷脸上闪现了一片红晕,但是很快散去。
“我都快想不起来他什么样子了,真的,他好像搬家了,电话号码什么的都换了。
唉,小学同学也就是那样了,最后到底都还是散了。”
余婷婷声音爽朗,好像一下子就从刚才那种奇怪的情绪里面走了出来,大大方方地坐到椅子上伸直了腿说:“检查还没结束吗,好累。”
余周周伸长脖子眺望着走廊尽头:“还没回来。”
外婆就在刚吃完饭站起身之后,突然栽倒在沙发上。
好像老天爷打了个响指,表演了一个催眠的戏法。
“周周,你说,外婆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吧?”
余周周非常冷静地说:“我想,应该是中风。”
那些病症和毒药,都是看了太多侦探小说的后遗症。
人来人往的走廊,刺眼的白色灯光打在雪白墙壁上,两个孩子仿佛被遗弃在了病弱的城堡里面一样等待着。余周周眨了眨眼,好像看到走廊尽头出现了几个人,大舅推着轮椅,那上面坐着的瘦弱苍白的老人,竟然是外婆。
后来无数次,当余周周一点点陷入困境中,她也很少再迷惑地回头询问,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们是如何走到这个地步的?
因为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命运的转折点。一辆轮椅,缓缓推过来一个老人,她迷迷糊糊、昏昏沉沉,脸颊是病态般的苍白和潮红,总是干净而一丝不乱的花白短发此刻也软塌塌地垂在耳边。
后来他们的生活是怎么变成那样子?余周周记住了一条漫长明亮的走廊,也记住了一切的起点和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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