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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公爷下朝,午门外边,已经远远地围了许多人,都是来“瞻仰打平‘洋逆’的大英雄的风采”的。
先前关公爷在贤良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是天没亮就进宫上朝,谁也没瞅见关公爷的人影。现在天光日白,跑不掉了吧?
大伙儿都盯着关公爷那顶绿呢大轿,指指点点。
恭王和诸位军机大臣都下了朝,上轿的上轿,坐车的坐车,各自打道回府。
咦,怎么还不见关公爷啊?
关公爷的大轿终于抬起来了——可是,这是一顶空轿子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从早上盯到中午,不可能把人漏掉的!
难道关公爷被两宫留在宫里边了?这是什么规矩?
无数唾沫星子就这么飞了出来,满北京城都在传:这是“亘古不遇的隆恩”,真真是“异数”!
从这个时候开始,市井之中,生出了一种永远不会到达天听的流言:咱们那两位年轻的皇太后,和关公爷,嘿嘿,你懂得的……
实情是这样的:宫里边晓得了宫外面的热闹,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关卓凡是从紫禁城东侧的东华门出来的。一辆后档马车已经提前等在宫门外,关卓凡上了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柳条胡同。
整条柳条胡同都已下了关防,无关人等一律不许入内,为的也是怕热情的北京人民骚扰到征途疲惫的关公爷。胡同口自然有许多探头探脑的,可谁想的到这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里面,坐着的就是督办五省军务的大将军呢?
府里面老早就开始做各种准备了。粉刷装裱。除旧添新。到处打扫得纤尘不染,比太后临幸那一次还要上心。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阖府人众便都起了身,一个个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除了没有张灯结彩,脸上飞扬兴奋的神情,嘴里收不住的欢声笑语。真和过年无异。
白氏、明氏两个,细心妆扮妥了,在白氏的房中坐着,静静等着。
大喜的时候,她们美好的眉目中,却透出一股淡淡的忧愁。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他给盼了回来;然而除了一等公和军机大臣,他又加了一个“督办五省军务钦差大臣”的衔头。升官固然是好,可白氏、明氏都明白。这个衔头的意思是,朝廷要他继续打仗。
都明白。他在家里呆不了几天的。
这个仗就打不完吗?
子弹不长眼睛,总在枪林弹雨中出出入入,谁知道会不会……他当然吉人天相,百神呵佑,可是,可是……
不过四年前,还是几个月吃不上一顿肉,见天儿地被人呼喝,看人家的白眼。四年后,成了一品夫人,成了亲王福晋的妹妹;以前给自己脸色看的那些人,见到自己都要磕头;被当做贵客接进皇宫;在自个家里,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招待圣母皇太后……这日子,就像做梦一样,就像变戏法一样。
有时候,真的很怕一觉醒来,烟花散去,什么都不剩下了。
除非他在身边。
这些个梦一般的日子,是他给的;他是这个家的天,也是她们姐俩的天。
这个天,永远都要好好的呀。
关卓凡在府前下车,公爵府早已大门洞开,图林先导,高声道:“钦差大人回府了!”
图伯带着一班长随跪在门口,关卓凡上前搀起老人,含笑道:“图伯,身子骨还好吧?”
图伯眼泛泪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托爷的福……”哽咽了一下,却说不下去,转头偷偷抹了把眼泪,然后前面带路。
进了二门,院子里已经乌压压跪了一片人,当中两个,远远瞅着便觉明艳照人,正是白氏和明氏。
嫂子,我魂牵梦绕的嫂子。
关卓凡快步上前,张开双臂,一边一个,轻轻地扶了起来,未及开声,泪水已经从两张娇美的面庞上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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