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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第1页）

御前侍卫举着火把在前头开道，照见竹篱上悬着的素帛被山风吹得簌簌作响，倒像极那人常年束发的月白飘带。

≈ot;陛下，您慢点……≈ot;

随侍的老太监颤巍巍捧着盏宫灯，昏黄光晕里现出半截青竹榻。

苏珏仰面躺着，鸦青长发散在粗麻枕上，仿佛只是被满室药香魇住了。

李安甫踉跄着去探苏珏垂在榻边的手，指尖触到玉石般的寒凉，才惊觉檐角铜铃早被宫人卸了红绳。

≈ot;先生惯会骗人的。≈ot;

李安甫的皇帝忽然笑出声，喉间滚着血锈气。

他登基那年的春闱殿试，先生当庭掷了朱笔，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的圣贤书读不得；第二年南巡遇刺，这人挡在他身前时还在说≈ot;臣命硬，阎罗殿前尚能辩经三昼夜≈ot;。

如今四海升平了，倒肯安分躺在三尺竹榻上，连唇色都淡成半融的霜。

随行太医战栗着呈上脉案，李安甫却盯着案头未写完的信笺。

松烟墨洇着≈ot;见字如晤≈ot;四字，后头跟着大团墨渍，想来是笔锋悬停太久坠下的泪痕。

他忽然记起十五岁那年，自己攥着被父王撕碎的策论躲在假山后面，是苏珏提着琉璃宫灯寻来，将那些染了夜露的残纸一片片拼回原样。

记忆回旋，李安甫有了如梦初醒的实感。

“你们先下去吧。”

李安甫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最后的时光里，他想好好陪着苏珏。

故人陆续凋零，到如今，只剩他孤家寡人。

从今往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人再陪他共看天地浩大了……

“是，陛下。”

等其他人走后，李安甫才敢将苏珏冰冷的尸体搂入怀中，他对先生爱意从来都只能在暗处生长。

在浮玉山待了三个时辰后，李安甫又离开了。

而大周帝师的死后哀荣，是李安甫能给苏珏最盛大的怀念。

先生说此生愿归山海，那就如他所愿。

清风明月闲适意，烟波沧海寄余生。

……

到底是大周的王侯帝师，苏珏还是被带回了长安，甚至还被李安甫放置于太极殿内。

≈ot;传旨。≈ot;

太极殿内，香烟袅袅，苏珏面容一如生时。

满面悲戚的李安甫扯下自己腰间的蟠龙佩压在苏珏的心口，白玉撞着青衫发出清越声响，≈ot;太傅苏珏……追封文正，配享太庙。≈ot;

话尾猛地呛出血沫，惊得满室宫人伏地哀泣。

李安甫却恍若未闻，只将那人冰凉的手指拢进掌心——分明是江南春水养出的文人骨，偏生把大周山河煨成了滚烫的血。

三日后，太常寺捧着九旒冕进谏，说从未有帝师入宗庙的先例。

彼时，李安甫立在奉先殿前，望着新供的乌木牌位轻笑：≈ot;先生当年教孤读《过秦论》，可曾拘泥过礼法？≈ot;

话音未落，忽见殿外掠过雪色鹤影，振翅时抖落几片青羽，正落在≈ot;文正公苏珏≈ot;五个描金小楷上。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扑进朱棂，恍惚又是冀州王府的晨课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