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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老太太和蔻痕,谁才是pua高手。
第76章有憾生(六)
小楼斜看,月影中宵,长笛玉笙像月旁袅绕的几缕浮云,飘飘荡荡的腔调,有些凋零,听得人无端端起了些愁绪。
梦迢扭头看,董墨在那席上歪身凭几,颇有几分醉生梦死的意思,一樽接一樽地吃酒。柳朝如像要拦他,给他抬手挡住,懒靡靡地笑一笑,依旧将酒杯往口里送。
她知道他是为她伤神。夜风四野里吹着,吹得她鼻子发酸,不忍再看,转回脸来,正瞧见蔻痕跟前那年轻媳妇俯身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梦迢忽地警惕起来,这席上梅卿还未回来,那席上秋生亦未归。这两个人,可别是逮住什么空隙勾缠到一处去了吧……
梦迢暗窥蔻痕的脸色,她那张精致出尘的脸在半黄的烛火里没有丝毫异变,似乎那媳妇说的不是什么要紧话。
谁知蔻痕给那媳妇搀起来,向梦迢与老太太淡淡招呼后,折身进了轩内。甫进门,蔻痕的嗓音便冷冰冰地浮起来,“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媳妇将她搀坐在根杌凳上,挪来一盏烛火,搁在手边的圆案上,“我亲眼瞧见的,咱们爷先奔着水榭里去了,在里头呆了好一会,不知做什么。过了会,梅姑娘出来,再过一会,爷出来往屋里换衣裳去了。不过我估摸着,两个人还没上手,只不过勾搭在一处说几句话。”
蔻痕往风窗外一望,恰见梅卿打着灯笼回席,对上目光,梅卿还对她点头示意。蔻痕也莞尔回礼,拨转头来,对媳妇说:“这几日盯紧着爷,他去哪里见谁,都要来告诉我。”
那媳妇一面答应着,一面笑了下,“太太何必费事?我亲眼瞧见的还怕爷不认不成?一会回去拿了他直接了当地问他的话不就是了?”
蔻痕又向席上望去,目光飘来浮去,最终落在梦迢身上,满不在意地笑着,“问他做什么?一点男盗女娼的事,有什么了不得的,只盯着他就是了。”
席上梅卿坐定,也在交头接耳与梦迢说话。梦迢盯着梅卿的手问:“寻到了么?”
梅卿撇撇嘴,“没有,黑灯瞎火的还哪里寻去?”
梦迢不大信她,冷眼睨着,“既然知道黑灯瞎火的寻不见,还去寻什么?”
梅卿隐约意会,顷刻挂起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东西丢了去找一找还有个错处不成?”
“你是去找东西还是找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你清楚你倒是说说看。”梅卿音调蓦地高了两分,四下里看一眼,恐怕给人听见,又降下来冷笑,“你不用防贼似的防我。别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给我们那些钱,哪里是为我们好,还不是怕我和娘做出什么事来给人抓住,坏了你的好前程。盯着人像盯个贼似的,这还不是你的家呢,就是丢了什么,与你又有什么相干,犯得着你来发急?”
梦迢狠狠怄住,横着她半日讲不出话来。眼瞧着蔻痕打轩厅内出来,梦迢无计可施,只得咬着牙警告,“你给我规矩些,再有什么,你此刻就不要在这里!”
梅卿心头窜上来好大的火,陡地拍案而起,“不用你赶我,我此刻就走!”
“啪”的一声,屏风后头的戏戛然而止,满地的人都向梅卿望了过来。恰遇秋生换了衣裳回来,走过她身边,亦是频频疑惑回眸。
这么多眼睛落到身上来,疑惑的,轻蔑的,冷漠的,惊诧的,敌意的……
忽然似坠入前尘旧梦,当她还是个小叫花子的时候,衣衫褴褛地走过长街,身上滑过去的也是一双双相同的眼。又或是后来,有吃有穿,穿身射魂的也是同样的目光。
他们尽管这样看她打量她,仿佛她是异类。在这党同伐异的人世间,她感到一种恐怖的孤独。
众人如此侧目,梦迢顿觉尴尬,略微将脸撇到另一边去。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姊妹拌了嘴,旁人倒不好来劝,柳朝如只好离了那席过来将梅卿拉到家一边树下问:“怎么?与姐姐吵嘴?”
梅卿像是要哭,狠狠地吸了下鼻子,嗓子有些含混,“我要回家去。”
“这会?”原是说好今夜还歇在这里,明早回去的。柳朝如有些为难,暗扣着眉劝她,“近三更了,闹着回去,又要麻烦人家套车赶马地送。就是主人家不说什么,底下的下人也要抱怨。”
梅卿沉默着,黑魆魆的,也看不清她的神情。柳朝如歪着试探着问:“又是为什么和姐姐拌嘴?”
不问便罢,一问,梅卿提起嗓子来,“我要回去!你走不走?”
柳朝如最恨她这莫名其妙的脾气,随时随刻,说来就来。他别过身,有些不耐烦,“这里不是你使性子的地方,这是别人府上。”
梅卿狠狠看了他一会,转背便走。走出去一段回头,望见柳朝如是背影向席上回去了。那两张矮几边坐着人,外头又围一圈伺候的人,再外,屏风附近又是一圈人。
案上许多明烛像熊熊的篝火,在溶溶月夜,仿佛他们是同族庆贺,在跳她看不懂的舞,在唱她听不懂的歌。而她立在远岸,听见身畔鬼森森的密林被风拂过,唰啦啦、唰啦啦,这声音格外荒凉。
她再转背,面上已是泪如泉涌,却倔强地往更深的黑暗里走去了。
这一走,席上哪还得安宁自在?梦迢头一个后悔起来,她是知道梅卿的,不听劝,又要强,这会打定了主意要走,哪还管什么三更半夜,除非她先去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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