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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扑过去,按住她一对小臂,用自个儿粗壮的大腿劈她裙面,小明珠还未及反应过来,便瞧见他抽了空隙拔了裤子,一个狰狞的怪物跑出来,要咬她。
她哭、喊、挣扎,无济于事,夜幕下只剩她自己与一头凶猛残暴的野兽。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一阵,还是跑不掉,便只能奋勇搏斗了。她倏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手挣脱了他的束缚,往灶台上摸去,胡乱中摸到一把刀,闭眼一挥……
挥出惨叫连连,血光漫天,她睁开眼就瞥见地上被她削掉头的怪物,还有彼此身上数不尽的血迹。
刚想着得已逃出生天了,怎料那男人将捂住伤处的手从柴堆里操起一个什么,直往她腿间捅。
隔着裙底的裤子,小明珠依然感觉疼,这疼和鞭子抽打出的血条不一样,好像是五脏六腑绞碎了、骨头缝隙之间错了位,疼得她睁不开眼,只能依稀察觉下头有血在流,染湿了一根柴火棍,她的生命也在静静随这些温热的血液流失,一点点,直到模糊瞧见她娘一个油灯枯竭的干瘪身子出现……
蓝田玉小熏炉里,青烟盘桓,燃尽过往,将冷冰冰的前尘渡上梅香,而梅香触手可及,就在明珠的鼻尖下、眼眸处、她的周身。
是这抹温香的主人将她拉回人间,她抬眼,认真仔细将他每个起伏不定的轮廓摹进心上,眉宇到鼻梁,落下去的眼眶,蜿蜒跌宕,将人世冷暖都写在上头了,她接着说,“后来,我伤好了,我爹还卧病在床,我娘便起心将我卖了,说是带我去赶集。”
她眉上淡淡笼罩着半生阴云,唇角吊着无法释然的缘故,“我晓得她要卖了我,我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怪了,我们走到一个妓院门口,她忽然拉着我转身走了,我想不明白她当时是于心不忍还是怎么的,反正最后她还是没把我卖到妓院里头,而是将我卖给了一个人伢子。”
蓦然,她停下来,在这个间隙里喘出一口沉重的气,“所以往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这事儿,想破脑袋也没想透,她到底是疼我不疼我呢?……其实,我常常希望她当时没有反顾地拉我走进去,与老鸨子谈身论价,将我像一个物价儿似的卖给人。如此,我也就能没有反顾地怨她、恨她、然后忘了她。”
清霄太长,说完这些愁云惨雾似的往事儿夜也才去了一个头,烛火也才烧了一个头,滚珠而下,坠在蜡边儿,装点成一个无规无矩的圆。
好比人心,到底也没个方圆模子去衡量它是好是坏。
那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是心存良知还是别的?无从计较了,一切都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宋知濯只知道自个儿的心,只想眼前这个念兹在兹的人恐怕穿过比自己更严酷的暴风雪。他站起来,兜了她的纤腰拦腰将她抱起,“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平日都是你唱曲儿给我听,今儿我也给你唱一个。”
他手不得空儿,明珠便替他撩了帐子。二人落入软床,销金鸳鸯锦被上流光织艳,如同长楫搅动星河,天地只余下银海翻波、以及波辉中船夫铿锵决断的歌声,“长烟歇尽空余香,万古同悲愁,休念来路别沙鸥,撒杯倾酹酒。”
一杯酹酒,尽祭前尘,再伤再痛的伤口总会愈合、结痂、最后剥落,或许会留上浅浅疤痕,却也时刻提醒着,沉痛也会如日头东升、没落。
这一天,是新的一天,而太阳底下,是旧院墙旧娇人,旧如一个二三年的对望、同床,很难再掀起新的风浪。
就算有一身伎俩,使过朝夕,终成旧。慧芳晓得,她拉下脸皮学的一身本事只能满足一个男人的身,而他的心落在每处新抽的枝丫上。数不尽的嫩芽啊,怎么这样多?折了这枝,转过弯儿,又一枝。
然而还是要折,谁叫这枝丫挡了她的去路?一大早,慧芳便将自己的全副家当翻出来,燕窝肉桂、人参鹿茸,统统翻出来,填鸭似的堆起,往那空肚空肠的空皮囊里塞!
她这边叫厨房做了鲜鸽炖火腿、红枣煨燕窝、红焖果子狸、香煎黄花鱼、珍珠水白菜,亲自提了食盒,捉了八宝娇裙,长步小歇,一路飘进烟兰屋里。
那烟兰正陷在半月垂幄的软床上,手中捧着绣绷,手里飞针走线,绣的是鲤鱼跃龙门。瞧见慧芳进来,她立时心虚将绣活儿藏于身后,赶着迎过来,“慧芳姐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活儿吩咐不成?”
藏也藏不真,那床上分明搁着红肚兜,婴儿的大小,正巧,这胎若生下来,赶上夏天。鲤鱼跃龙门只绣了软金线的鲤鱼,未及龙门,慧芳暗笑,偏要叫她投身无门!
她将食盒搁到方案上,拉过她来,“瞧,我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的。你也别藏了,我晓得你怀了身子,怎么,想瞒我?当我嫉妒发作要害你?你也将我慧芳看得太坏了些,你怀孕,要抬作姨娘,能碍着我什么?难道姨娘就只能是你烟兰一人不成?行了,别藏着掖着了,你不告诉我,少爷就不告诉我?我就是来照顾你的,坐下吃吧。”
碟子一一摆开,正巧摆一道鸿门宴,烟兰再三踌躇,只当圆凳是砧板,不落座。慧芳瞧着,自己先捉裙坐下,往她面前摆一副筷子,自个儿手执一双,“想来你是怕我下毒害你?那我陪着你吃,一个盘子里的菜,总不会药死你没药是我吧?”
她先每样菜夹一口进嘴里,慢悠悠嚼了咽下,朝上一瞥,烟兰才缓下来,颇有难堪自愧之意,也跟着坐下,“是我心眼儿太小了,慧芳姐你别跟我计较,我不是疑你,只是这么多好吃好食的,倒叫我不好意思起来。”
“不是疑我就好,”慧芳长长越过手臂,亲自操起竹箸递予她手上,“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我同少爷这几年,也没个福气,就是二奶奶也没你这个福气。眼下,你就是这院儿里最金贵的人。”
说罢,她将嘴一歪,似有落寞之状,“想来你平日看我太凶,心里忌惮着我,这原也是我活该,我行事儿也太泼辣了些,怨不着你。我实话儿同你说,这原不是单单为你,也是为了少爷,我心里待他如何你是看在眼里的,他能有个后,虽不是我给的,可我到底也为他高兴儿,自然也要替他操心。”
话儿说着,手上也不停,不住往烟兰碗里夹菜,“你多吃些,你现在是两个身子,可比不得平常。”
提起这个,烟兰羞答答掩在绣帕底下一笑,“说来也怪,我问那些婆子,好些都说有孕时又犯恶心又呕酸水儿的,我不仅没有,还比平日更能吃些,吃了饭不足一个时辰就又饿了。”
“那是自然了,来,吃这个果子狸,焖得又嫩又鲜。”此刻,慧芳便是那不知餍足的饕鬄,望着她鼓动的腮帮子,心内无限满足,一望那嘴歇下来,她便坐立难安,“再吃些这个鸽子肉,现杀的,我特意在笼子里头挑的个最肥的,盯着厨娘将毛褪得个干净!你现在馋呀,可不是你自个儿想吃,是你肚子里那个想吃呢,想必是个小子!”
烟兰吃了个七七八八,得空不好意思地抬眼瞅她,“慧芳姐,你也吃啊。”
“吃吃吃,”她撩动一筷子,又眼急着替她另碗盛汤,“想必油腻,你喝些这珍珠白菜汤,鲜香无比,那丸子都是现杀的虾跺得碎碎的揉的。”
不消一刻,满桌子扫得只剩残羹,慧芳又手快着将燕窝揭开盅盖儿,“这个文火炖了小半个时辰呢,里头搁了糖霜红枣,最是甘甜,也补血气,吃了这些咸的,来点儿甜汤最是舒坦!”
眼见她填海似的喝了一碗,喉头里滚出个响嗝儿来,胀得个脸通红,“慧芳姐,你都没吃什么,真是叫你赔在这里瞧笑话儿了。好的也常吃,从没像今儿吃这么多过,身子重得都走不动似的。”
作势就要收碟子,叫慧芳拦下,“我收,你去床上躺着,仔细一会儿颠了胃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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