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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深岩下的低语（第1页）

地下水系统安全点里，时间像是被粘稠的黑暗胶着，走得异常缓慢。空气里混杂着铁锈、湿泥土和隐约的血腥气，还有一种过度使用能量后特有的、类似臭氧的焦糊味。仅有的几台地光设备发出稳定却微弱的光芒，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把更远处的阴影衬得愈发浓重。

石刚在深度沉睡中呼吸平稳了些，但脸色依旧灰败得像久泡的纸张。林影和蓝欣在处理完自身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后，也终于支撑不住，裹着保温毯沉沉睡去，胸膛的起伏轻微得几乎看不见。只有苏晚晴还醒着，她靠坐在一个冰冷的、布满锈迹的管道转弯处，身上裹着毯子，眼睛闭着，但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攥得发白的指关节，暴露了她内心远未平息的惊涛骇浪。这一天之内经历的颠覆、恐惧、决绝，像无数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尚未找到落点。

洛尘背靠着一处渗水的、摸上去湿冷滑腻的混凝土墙壁，无法入睡。

身体的疲惫像灌了铅，沉甸甸地压着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酸涩的抗议。但精神却像被架在文火上炙烤，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石刚胸前那绽开的、混合着暗红能量的伤口；与“安德森”对决时，那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挤压他的、规则层面的恐怖压迫感；信号塔崩塌时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扑面而来的热浪；苏晚晴在通讯频道里那决绝而紧张的声音；还有那份从数据库深处挖出来的、关于父亲被标记为“先驱者”的冰冷加密文件……所有这些画面、声音、感觉，如同失控的走马灯，在他紧闭的眼睑后面疯狂轮播，永无止境。

他需要指引。个人的力量，伙伴的协作，在面对“回归派”那跨越星海的冰冷科技和毫无人性的意志时，依旧显得像螳臂当车。他需要听到来自更古老、更深厚、更温暖根基的声音，需要一个锚点，来固定住这艘在风暴中快要散架的破船。

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伤口被牵扯，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他艰难地、几乎是拖着身体，挪到这个维护站一个相对独立的隔间。这里更靠近一条巨大的主排水管道，能听到隐约的水流声从管道深处传来，沉闷，悠远，像是星球平稳而有力的脉搏，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盘膝坐下，冰冷的、粗糙的地面硌着他的腿骨。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杂念，那些翻腾的恐惧、自责、愤怒，一点点、艰难地压下去，如同将狂暴的海浪强行抚平。意识逐渐沉静，像泥沙慢慢沉淀到水底。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握住胸口的“守望者之心”晶石。那晶石触手温润，带着一种与周围阴冷环境格格不入的、生命的暖意。他不再仅仅是注入源流，而是将自身近乎枯竭的精神、那摇摇欲坠却依旧燃烧的意志，以及那份承载了艾瑟尔文明二十万年厚重记忆的沧桑感，如同涓涓细流，平和却无比坚定地，向晶石深处灌注。

起初，晶石只是泛着熟悉的、温和的光晕。但渐渐地，那光晕开始发生变化。它不再仅仅是散发光芒，而是像活了过来，表面泛起一层层涟漪般的、内敛而持久的辉光，如同深海之下，夜明珠在自主呼吸。这辉光逐渐扩散，将洛尘疲惫不堪的身躯温柔地笼罩其中，并且与脚下冰冷的大地、与周围沉默的岩石中流淌的、几乎无法感知的微弱能量，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如同和弦般的共鸣。

他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顺着这共鸣，不断下沉。穿透了潮湿的土壤层，穿透了致密坚硬的岩层，穿透了地幔那令人窒息的、想象出来的炽热……不断向着星球那最深处、最温暖、最充满生机活力的核心靠近。无数模糊的光影、低沉的、仿佛源自万物伊始的呢喃，在他意识的边缘流淌、滑过，像风掠过琴弦。

不知在这种玄妙的状态中沉浸了多久，所有的杂音和光影都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归于一种极致的宁静。他的“眼前”不再是一片虚无的黑暗，而是置身于一个无比广阔、由纯粹而柔和的、仿佛自内向外的光芒构成的空间。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在这片光芒空间的中央，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须发皆白、面容慈祥却镌刻着无尽岁月痕迹的老者轮廓，缓缓凝聚，由虚幻变得清晰。正是守岩长老。他的形象比在“聆听之室”时更加凝实，眉宇间的每一道皱纹都清晰可见，但也更加……透明，仿佛这次跨越遥远地层的深度通讯，对他而言也消耗巨大，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洛尘，我的孩子……”守岩长老的声音不再是听到，而是直接在洛尘的心湖最深处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那温和之下，却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深彻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欣慰，“你……做得很好。比我们所有人……所能预想的，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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