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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科举消息 白鹿滩荐读书人（第1页）

草屋失火的阴影，像一场大病，让白鹿滩消沉了许久。白家族人虽然在白煜田的带领下没有垮掉，但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没了种子，明年的春耕就是一句空话。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一个消息像一块投进死水潭的石子，在白鹿滩激起了层层涟漪。

县衙派了快马送来公文，说是朝廷恩科，要开乡试，各村镇皆可举荐一名读书人入场应试。公文上用朱砂笔圈得清清楚楚，被举荐者，须有秀才及以上功名在身。

这消息对别的村子来说，或许只是个热闹，但对白鹿滩，却像是在乌云密布的天上，撕开了一道金色的口子。因为这小小的村子里，恰好有两个沾着“功名”边儿的人。

一个是白煜田。他年轻时在京城，凭着真才实学，正儿八经地考中过秀才，若不是后来得罪权贵，仕途本该是一片坦荡。

另一个，是鹿承祖。他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却在前几年，由他爹鹿三位花了一大笔银子，从县衙里给他捐了个“监生”的功名。这监生虽说也能算半个读书人，但跟十年寒窗苦读考出来的秀才，终究是两码事。

消息传开的当天下午，鹿三位就拄着拐杖，领着鹿承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白家新建的族堂。那时候，白煜田正领着互助会的几户人家，在族堂里商议着开春后去哪里采买新种子的事。

“白先生，商议着大事呢？”鹿三位一进门，就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仿佛前些日子的那些龌龊事，都跟他没半点关系。

白煜田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鹿老爷有事？”

“有事，当然有事，还是大好事。”鹿三位用拐杖在地上的青砖上顿了顿，发出一声闷响。“县衙的公文，想必你也收到了。这乡试举荐的名额，咱们白鹿滩可不能浪费了。我琢磨着，我家承祖虽然年轻，但好歹也是个监生，有功名在身。这举荐的名额，理应由他去，也好为咱们白鹿滩争口气。”

他这话一出口，族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王老汉、李二婶等几个乡邻，都拿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鹿承祖。就凭他？那个偷牛、使坏、放火的混小子，去考乡试？这不是把白鹿滩的脸都丢到县城里去吗？

还没等白煜田说话，性子最直的王老汉就忍不住开了腔：“鹿老爷，这话说得不妥吧？公文上写得明明白白，要秀才功名。监生，那能算数吗？”

鹿承祖被戳到了痛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梗着脖子嚷道：“咋不算数？监生也是功名！也是在官府备了案的！凭啥不能举荐？”

白煜田这时才缓缓开了口，他没有动怒，只是从桌案上拿起那份县衙的公文，走到鹿三位面前，指着上面用朱砂笔圈出的那一行字，不紧不慢地说：“鹿老爷，公文在此，白纸黑字，‘需秀才及以上功名者’。这‘及以上’三个字，说的是举人、进士，可没说监生也能算在内。监生算不算，你我说了都不算，得官府说了算。你要是觉得有异议，大可拿着你家承祖的监生文书，去县衙问问主考大人，看他认不认。”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带一个脏字，却把鹿三位后面的话全都堵死了。他知道，这监生是怎么来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真要拿到县衙去问，不光是丢人现眼，万一再查出点什么别的来，更是得不偿失。

鹿三位的老脸一阵青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煜田接着说：“既然鹿老爷没异议，那这事，就按村里的老规矩办。白鹿滩符合条件的，眼下就我一人。但这名额，不是我白煜田自家的，是全村人的。去不去，该不该去，得由乡亲们说了算。咱们就在这族堂里，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让大伙儿投个票，谁的票多，谁就去。鹿老爷，你看这样，公不公平？”

他把皮球又踢了回来，而且踢得光明正大。投票，当着全村人的面投票，这是把鹿家放到了火上烤。鹿三位知道，论人心，他鹿家现在就是个臭狗屎。可白煜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是再说个“不”字，就等于是自己承认了心虚，承认了鹿家在白鹿滩不得人心。

“好！就投票！”鹿三位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投票很简单，就在族堂门口摆了两只大碗，一只代表白煜田，一只代表鹿承祖。愿意举荐谁，就往谁的碗里放一颗豆子。

乡邻们一个个排着队，从白承业手里接过一颗豆子，走到碗前，毫不犹豫地把豆子扔进了代表白煜田的那只碗里。那清脆的“嗒嗒”声，像是一记记耳光，抽在鹿家父子的脸上。

最后唱票，结果毫无悬念。白煜田的碗里，有二十八颗豆子；而鹿承祖的碗里，只有孤零零的十二颗，还大多是鹿家的亲戚和雇工投的。

鹿三位看着那两只碗，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再待下去，只会更丢人。他正要拉着儿子走，鹿承祖却突然挣脱了他，往前一步，冲着白煜田喊道：“我不服！考乡试，考的是读书的本事！比人头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咱们比背书！就比《论语》！谁背得多，谁就去！”

他这是被逼急了，想用读书人最看重的“文”来找回场子。

这话一出，连鹿三位都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满是惊愕。他这个儿子，连《三字经》都背不全，还敢跟人家秀才比背《论语》？这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屎）吗？

白煜田看着鹿承祖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哦？你想怎么比？”

鹿承祖见他没有一口回绝，胆气更壮了，他挺起胸膛，大声说：“就从头开始背！一人一段，谁背错了，谁接不上，谁就算输！你敢不敢？”

他以为，白煜田年纪大了，就算年轻时读过，这么多年过去，也忘得差不多了。而他自己，为了装点门面，前些日子还真让他爹逼着背过几句，虽然只背了第一篇，但也足够拿出来唬人了。

鹿三位想拦，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儿子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又看了看白煜田那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脸，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白煜田没看鹿三位，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鹿承祖的身上。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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