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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百姓说起来倒也挺好抓,他们大多扶老携幼,瘦弱不堪,在山中穿行时既不甚识路,又不懂得隐蔽自己,找几个军士登高一望,便能在枝叶间寻到踪迹;
但那些百姓也十分难带回去,他们憔悴,疲惫,饥肠辘辘,有些原本便是走不出这座山的,甚至在军士找到他们之前,便有许多已经倒毙在了山林里。
想将这样的百姓带回去,已经不能用棍棒和绳索,因为下手只要略没轻重一点,他们便会同他们的家人那般,也悄无声息的倒毙在林地间。
……山中之狼倒是吃得脑满肠肥,懒得觅食活物。
抓不回百姓不成,但想抓回几个又实在劳心劳力,短短数日,膀大腰圆的刘儒便憔悴了一圈儿,他是个粗人,除了骂娘之外,也想不通这些百姓为何失心疯一般的要逃,不仅逃,而且还清一色的向西逃!
原因其实倒也简单。
陈群以为他收几成的税,便是几成的税,一分不能少,一厘也不会多。
纵使从收粮的小兵,到屯田吏,再到一层层的粮官,每一个都廉洁奉公,哪怕大魏上层买官受贿何等严重,这些小官小吏也持身清正,不多取农民分毫——但账册上的田地面积与屯田吏实际征收的田地面积原本便是不同的,农夫所承担的徭役轻重也会有变化,这些却是陈群想不到的。
世家豪族动辄部曲数以千计,男女奴仆上万,许多世家侵占屯田并非奇事,亦非一朝一夕间能处理妥当。原本这些被占用的田地赋税亦可平摊在其余百姓身上,魏文王曾叹,“经郡县,历屯田,百姓面有饥色,衣或短褐不完”,但此时再加一成粮税,又大规模征发民夫后,许昌附近的百姓连困苦的生活也维持不下去,终于开始陆陆续续的逃亡,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如此竭泽而渔,欲置魏王于炉火之上!我夏侯与曹氏世为婚姻,贵重于时,德薄而享尊位,而今国难当头,敢不剖肺腑耶!】
屋子里点燃的香料从“摽有梅”换成了掺杂安息、藿香、沉香、白檀的香饼,仍然是邺城调香大师所制,其中秘而不宣的一味香料是郁金,清心凉血,行气解郁。
但曹楷看完这封密信,半点也不曾清心凉血,而是冷笑连连。
“兄观此语,竟无一言!”
夏侯儒有些为难的将目光移开,“此毕竟为妇人言,我亦不能偏听——”
“媛容虽为女子,却远胜男儿!”他双目紧盯着夏侯儒,“若你我再无所为,这天下便要被陈群匹夫折腾干净了!他却不必青史留名,你可知后世当如何贬斥魏王?”
夏侯儒被这位表弟的气势镇住了,愣愣的接口问了一句,“如何?”
“独夫民贼!”
室内一时静谧无声,只闻蝉鸣。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在这华美无比的庭院内,是听不到半点外界的风声的。
但夏侯儒和曹楷都十分清楚,一时听不到,不代表永远听不到。
连被幽困起来的夏侯徽都能从配给的粟米掺糠多少察觉到一点端倪,邺城怎会没有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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