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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桂雨姐弟要谈的事情,半年前,陈子夜就在电话里听她那个窝囊的爹哭诉过。
潜县地处江南平原,蔬果资源丰富,劳动力密集,外省有一家孟氏集团正是看中这两点,想跟潜县当地的小企业合作,扩建酒庄,拿政府绿色创新项目投资,本来也没有明确下来。
但执行层出了岔子,陈子夜的父亲就仗着自己还读过几年书,被刘桂山一家撺掇着,召集全村人力、财力集合采摘和生产,没有跑通的供应链,缺乏直播和电商积累,更不要提高超的保鲜技术,潜县一夏天的瓜果在一夜之间像催熟的烂葡萄,透着血红,腐烂染指每一处空气。
全烂了,遍地霉味。
助农项目第一枪没有打响,孟氏集团允诺的注资也没有如期交付。
原本就只是确认合作意向,涉及到金钱权益,没有白纸黑字,一概不认。
所有村民无处撒气,无处索偿,只能一股脑冲进陈子夜家,哭喊动手,甚至有人大白天在他们家门前烧火盆,点红烛,恐吓他们如果再不赔钱给大家,下次抬的可就不是空棺材了。
陈子夜去年知道后,为了让他父亲别再烦自己,已经转了三万块钱过去。
如今她甚至也只剩两万保命钱。
她是绝不能再动了。
刘桂雨跟刘桂山一家人不同,她长得很秀气,自从嫁给她父亲以后,一直关系谈不上多热络,但也算不上亏待了她,逢年过节总不忘给她发个两百块钱红包,还给她寄过自己晒的杏仁干、红薯干。
最难得的,还是偶尔看见慕城的天气变化,也会叮嘱她一声,让她多注意身体。
这些陈子夜心里都是有数的。
所以当刘桂雨跟她说,以后跟村委会交了底,也及时报了警,还是不断收到恐吓时,陈子夜心里也不是全然不难过,她坐在最外面,眼睛盯着茶面说,“你们还差多少?我真的没有什么钱……”
“我知道的,苦了你了,你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有多少钱呢……”刘桂雨确实没有诓她,边说边抹眼泪,骂了几声自己的娘家人,“我们已经把房子和田地都卖了一些,还差三十多万。”
“还差这么多……”
“嗯,这不算我们还欠着的。”
“……那我也没办法。”陈子夜低着头,没办法挤出一滴眼泪,想了很久才说,“我只有一万。”
“怎么那么少?!你平时不是吃住都在戏院里么?”刘桂山大声喊说,“这可是救命钱!你有就快点拿出来啊,你们这些唱戏的,不是一晚上打赏都得几十万!”
“……你当我是什么人。”陈子夜咬了下嘴唇,本不想跟他说话,但实在气不过,留下一句,“反正我就一万,您要,我就转给您,您不要,我也没办法。”
“我们还不清债,村里人也会找到你这里,你以为你跑得掉?”
说不怕这样的牵连和威胁,一定是假的。陈子夜闻声,整个人都在颤抖,她不想再跟这些人纠缠,“两万。”她心一横,语速极快,“就两万,多一毛钱我也没有了。”
刘桂雨急得直落泪,拉住她的手温柔小心地摸了摸,“那能不能再问你师父借一点……”
“不能——”
再好的杏仁干吃多了都会中毒,晒得再久也晒不干人心里的无知和贪婪。
陈子夜甩开她的手,沉着脸,绷着眼泪径直往外走。
—
一路上,余樵都没有说话,甚至互动后退半步,给她留足安全的空间。
陈子夜回到宿舍,观妙和沈时亦都不在,把刘桂雨拿给她的一袋冬枣放在桌上。
人还没走到床边,塑料袋哗啦一声,冬枣一颗一颗滚了一地。
像是一种倒计时催眠的鼓点,震得人头疼,陈子夜穿着衣服直接倒躺在床上,喉咙也开始干涩,她可能是生病了,她这样想,也有可能是太久没生病了,让她忘了家里还有一堆糟心事。
可能是碰到了家乡的冬枣。
连梦里也沾上了一些回不去的味道,桥边有人卖雪,蜻蜓笑话藕丝太长,外婆正在摘苦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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