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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兔崽子总是骗人,刚才就说来接我,你人死哪里去了?”王雪新在雨中大喊。
“我不骗你,我现在就去接你,下雨太危险你别跑了,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天天骗人?!”
——回答他的是巨大的撞击声和刺耳的刹车声。
唯独再听不见王雪新的哭骂。
声音穿透听筒,似乎又不止是这样,谢然怔怔地站着,只觉得那声音近在咫尺,真实到好像就发生在他身边,条件反射性地转头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谢然的世界好像失去了一切声音,他听不见雨声,听不见自己因剧烈奔跑而急促的呼吸,害怕地举着手机,几乎是用祈求地声音确认道:“……妈,妈?”
谢青寄随后而来,眼前的一切使他在雨中发出绝望的大喊,那总是淡然冷漠的神情终于因恐惧而出现一丝扭曲,他把自行车一扔,跌跌撞撞地向王雪新的方向跑去。
雨天路滑,三轮车在拐弯的十字路口发生侧翻的一瞬间把王雪新给甩飞出去,前面的面包车刹车不及,直接把王雪新卷入车底,从她身上压了过去。
王雪新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她茫然地躺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仅仅是呼吸一下就痛得不得了。
她看到扑上来的小儿子,看着他英俊的眉眼,想到他的爸爸。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只是有些遗憾,以后再也骂不到谢文斌那个狗东西。
王雪新嘴巴张张合合,视线一点点黑下去。
谢青寄察觉到母亲似乎是要有话要说,他头低下去,慌道:“妈,我在这,你要说什么,妈……”
谢青寄抖着手拨打急救电话。
喘气此刻对王雪新来说不再是享受,濒死的她提起最后一口力气,气息微弱道:“照、照顾,爸,爸。”
她的视线彻底模糊,但头顶除了冰凉的雨水外忽然又感受到一丝热意,应该是小儿子的眼泪。王雪新想安慰他,叫他别哭,可她真的没有力气了,就在她眼睛快要闭上的时候,又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喊。
是终于寻着声音找到这里的谢然。
他一跤摔在王雪新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浑身是血的妈妈,半跪半爬地来到王雪新身边。
他的妈妈胸口有个可怕的凹陷,是被车压过的痕迹,她整个人一分为二,器官穴肉不分彼此地挤在一处再不受皮肉的裹挟,他的妈妈变成了躺在地上一滩软绵绵的肉。
王雪新的手被谢然拉着,她听见谢然绝望地哭喊。
“妈,妈妈你别睡,你再坚持一下,小谢在叫救护车了,你看看我啊妈妈,我错了妈,你看看我,你别睡……”
谢然趴在妈妈身上,看着她的手指费力地动了动,嘴巴张张合合的样子似乎是有话要说,他把妈妈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跪在地上去倾听。
“妈,我在,我在这里,我在,你要说什么啊妈妈……妈,你别离开我们,我以后再也不骗你,我听你的话,妈我错了。”
“然,然……别,别……”
她越是用力,嘴里涌出的鲜血就越多,徒劳无功地张大嘴巴,再难吐露一个字。
王雪新双眼死死睁着,可她压根看不到谢然在哪里,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不甘心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明明还有话要对谢然交待,可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我在,妈,你想说什么我在听,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我都答应你妈妈……你要说什么?”
谢然屏息倾听分辨,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些什么。
他贴着王雪新冰凉的脸。
“……别……别……”
这个别字用尽她最后一丝力气,王雪新的眼中失去了光彩,手在谢然哀求无助的眼神中了无生气地一垂,死在了这个令谢然无法忘怀的雨夜,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给谢然留下。
他和谢青寄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王雪新死前的“别”,是指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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