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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集强打精神,眯开一只细长眼,笑脸迎人。“谭宪台是还有什么没吩咐吗?”
谭九鼎倒也不在乎这里的腌臜,跟他一样盘腿坐下,隔了半步距离,面对面。
他把雁翎刀往膝上一放,看似随性,实则颇有威胁,说:“我们验明正身了,那个漕运千户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潘集一下就不倦了。
他瞪开了眼,笑意还僵在嘴边:“什么?”
“曾卫帅死时,有人证明他在码头值守,所以,他没时间去杀人。”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确定是他?”
“没错啊,”潘集嘴角抽动一下,“廿八那晚去曾府……”“廿七。”
“什么?”
“曾卫帅是廿七深夜被害的,就在我们离开淮安之后,你别连自己谋划的事都记错了时间。”
“……”
潘集沉默后,随即嗤笑了声,更正:
“是廿七。怪不得你们能追查到我身上来,看来早已经摸得透透的了?”
“劝你别抱着侥幸与我们浪费时间。如是说,与你合谋之人,究竟是谁?”
“就是他。”
潘集拍拍胸脯,而后竖起三根手指朝天。“我可对天发誓,当初来见我的人,就是他。”
谭九鼎坐在对面直勾勾盯着他。
判断了片刻后,他没找出这人的破绽——他要么精于做戏,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要么他也是被王程等人算计的一环。
可谭九鼎不能轻易信他。
“他堂堂一个漕运千户,食朝廷俸禄,又在淮安这等漕河咽喉之处,肥油也能捞得,何须铤而走险拿命去搏?”
“嘿,这我就不知道了,”潘集四两拨千斤道,“可惜我也不会请神,从死人口中问不出话来。不过……”
“宪台大人行万里路见千万人,巡按江南一片,该是知道的——再富饶的地方也有贫苦,再坦荡的仕途也有不测,人走在道上,哪有不被石头绊过脚的呢?”
“那石头半截埋在土里,可大可小,有的能踢开任你骂两句,有的却纹丝不动还折断你脚趾头。”
“这些,也只有踢石头的人自己知道了。宪台你说是不是?”
他笑眯眯地说。
谭九鼎闻之哼了下,知道这人口中是问不出什么了。
想要说动他,得另外想辙。
“你若离开了淮安,于那些人而言,可就没有用了。不为自己找个退路?”
“呵,我倒是想啊,”潘集抖了抖身上锁链,“可惜为时已晚。好在家有薄产,倒也不必吃太多苦头。”
“……雷更生昨夜与你同饮,他人现在何处?”
“跑了呗。哦,”潘集醒悟,“原来当时在屋檐之上的高手,是宪台你?哈哈,妙哉,妙哉。怪不得那家伙像老鼠见了猫,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无情无义啊,到头来,我重视害人害己,自食了恶果。”
潘集低垂着眉眼苦笑,显得格外可怜可悲。
谭九鼎再问他几句,果然如他所料,这人口中已答不出任何有用的话来。
牢门开合,监牢中又只剩潘集一人了。
他就如此保持着闭眼垂首的姿势坐着,一直坐到了入夜。
连看守来送饭,他都没睁一睁眼。
直到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不寻常的细小异响,纨绔才终于吐出一口气,看清对方身型,埋怨:
“你怎么才来?灶马都要爬满我身了,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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