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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外,黄鹂鸟清脆的啼叫穿透朱红宫门,惊起檐角铜铃轻晃。卫蓁蓁捏着虎符的指尖泛起青白,冰凉的金属纹路硌得掌心生疼。二十年前先帝驾崩时,母亲抱着她蜷缩在冷宫角落的画面突然清晰如昨——那时母亲也是这般攥着父亲留下的玉佩,直到指节发白。
窗外的海棠树簌簌落英,粉白花瓣掠过窗棂,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江南老宅的梨花重叠。七岁那年的春天,卫蓁蓁蹲在梨树下捡拾花瓣,忽然听见院墙外传来清朗的笑声。踮脚望去,墙头探出个少年,玄色锦袍绣着金线云纹,腰间玉佩温润如羊脂,映着他眉眼间的天光。
“小丫头,帮我捡下风筝。”少年晃着手里的线轴,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容珩,镇国公府的嫡子,也是后来搅动风云的三皇子。
此后每个春日,梨树下都会飘来他翻墙的声响。他们用花瓣做胭脂,在宣纸上涂鸦,他教她辨认兵书战策,她给他讲市井里听来的故事。有次他偷偷带来宫里的蜜饯,甜得她眯起眼睛,他却突然伸手擦掉她嘴角的糖霜,耳尖泛红:“真像只贪吃的小猫。”
变故发生在那年深秋。父亲因直言进谏触怒圣上,一夜之间满门抄斩。卫蓁蓁被乳娘塞进马车,隔着车窗,她看见容珩策马狂奔而来,玉佩在他腰间摇晃如星子。乳娘死死捂住她的嘴,马车扬起的尘土里,他凄厉的呼喊渐渐模糊。
再相见已是三年后。她成了掖庭宫婢,而他身着皇子朝服,站在御花园的海棠树下。他身后跟着娇俏的郡主,腕间缠着她送他的红绳。“大胆宫婢,见了三皇子还不跪下!”嬷嬷的戒尺抽在她背上,火辣辣的疼。容珩垂眸看她,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冷笑:“区区贱婢,也配脏了本皇子的眼?”
卫蓁蓁咬着牙咽下血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那枚曾许诺要送她的玉佩,此刻正悬在郡主胸前,晃得人眼疼。后来她才知道,他为了取得太子信任,亲手将她父亲的罪状呈给皇帝。
“娘娘,该用膳了。”宫女的声音打断回忆。铜镜里的女子眉眼凌厉,凤冠霞帔映得人冷硬如铁。从掖庭宫婢到宸贵妃,这一路卫蓁蓁踩着多少人的尸骨走来,早已记不清了。只是每当海棠花开,藏在妆奁深处的半块玉佩,总会泛起幽幽寒意。
近日宫里流言四起,说三皇子在边境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皇帝召她侍寝时,摩挲着她鬓边的珍珠钗,意味深长道:“听说你与镇国公府的公子,从前很是要好?”卫蓁蓁伏在他膝上轻笑:“陛下说笑了,臣妾只记得,当年是陛下救臣妾于水火。”
深夜的椒房殿烛火摇曳,她取出虎符与半块玉佩。虎符的阴纹与玉佩边缘严丝合缝,原来父亲临终前拼死保护的,竟是能调动十万大军的秘钥。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鸟鸣,与佛堂外的黄鹂声如出一辙。推窗望去,海棠树下站着个颀长身影,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柔光。
“蓁蓁,别来无恙。”容珩仰头看她,眼神里是二十年未见的温柔。她握紧窗棂,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三皇子认错人了,本宫是宸贵妃。”他却轻笑,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你总说要把两块玉佩拼成月亮,如今可还作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他们在梨树下许愿,他说等他考取功名,就来娶她。月光落在他掌心的玉佩上,映出他认真的眉眼:“蓁蓁,等月亮圆了,我便来接你。”
“原来当年你不是故意抛弃我。”她嗓音发颤。容珩苦涩一笑:“那日我赶到时,只见到满地尸首。我偷听到父亲与太子密谋陷害你家,为了报仇,我只能假意投诚,步步为营。这些年我在边境练兵,就是为了今日。”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响起凌乱脚步声。容珩迅速将虎符塞进她袖中:“带着它去冷宫,那里有条密道。我拖住追兵。”他转身欲走,卫蓁蓁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衣角:“容珩,小心。”他回头冲她一笑,眼中盛满星光:“等我。”
冷宫的密道潮湿阴暗,卫蓁蓁攥着虎符与玉佩一路疾行。身后传来刀剑相击声,还有容珩熟悉的呼喊。转角处,她撞见了太子的贴身太监。“贵妃娘娘,太子有请。”他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去路。她将虎符藏进衣襟,抬手整理发簪,簪尖的毒针在黑暗中泛着幽蓝。
“有劳公公带路。”她轻声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走出密道的瞬间,漫天火光映红了宫墙。太子站在廊下,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禁卫军。他盯着她胸前晃动的玉佩,眼中闪过贪婪:“原来虎符与玉佩,都在你手里。”
卫蓁蓁冷笑:“太子殿下恐怕忘了,这虎符需要两块玉佩才能启动。”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震天喊杀声。容珩骑着马冲破宫门,身后是他的精锐部队。火光中,他与太子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多年的恩怨在这一刻迸发。
“蓁蓁,闭眼。”容珩的声音传来。她顺从地闭上眼,却听见利刃破空声。再睁眼时,太子已经倒在血泊中,容珩的剑还在滴血。他满身浴血走到她面前,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又怕弄脏她,悬在半空的手微微发抖:“蓁蓁,我来接你了。”
宫墙外,黎明的曙光刺破黑暗。容珩牵着她的手走过满地狼藉,海棠花的香气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将两块玉佩合二为一,月光般的光泽流转:“蓁蓁,这次换我带你离开。”
卫蓁蓁望着他,终于露出二十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她藏起真心与阴谋,在权谋漩涡中挣扎求生。如今,这场持续二十年的恩怨终于画上句点,而她与他,也能在月光下,重新拼凑出当年未圆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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