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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晏深觉丢脸,好在农夫们谁也没介意,看样子似乎觉得他一个白面书生,干不动农活是理所当然的,能坚持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
农夫们开始收拾工具。梅仔带着先前那个态度不好的十七八岁小年轻农夫,过来向他们致谢。
小年轻咧嘴一笑,憨憨地说:“之前是我反应过度,向你们——”
梅仔纠正他:“贵人们。”
“呃,向贵人们赔不是……”小年轻抓了抓后脑勺,冷不丁蹦出一句,“要不,午饭我们请了?”
梅仔用眼睛瞪他。
小年轻似乎有些惧怕梅仔,垂着头嘀咕:“多几张嘴而已,又不是吃不起……”
朱贺霖大笑,摆手道:“免了免了,我们自己备了干粮,午后还要继续赶路,去汤山浏览一番。”
一行人回到田埂上,走去河边洗手冲脚,重又穿上外衣。
那个老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个竹篮,递到朱贺霖面前:“这是午餐。”
朱贺霖好奇农夫们吃什么,打开篮盖子一看,黄乎乎的饼子,看着质地十分粗糙,捏一下硬邦邦的,表皮还掉渣。
除了饼子,就只有凉水了。
“这就是你们的吃食?”朱贺霖惊讶地问,“干那么久的农活,光吃这个怎么行?”
“这就是最普通的农夫的吃食。”老叟道,“后生仔,你吃不吃?”
朱贺霖拈起一个饼子咬了一口,差点把牙咬崩了。他望着手中的饼子发了会儿怔,深吸口气,慢慢咀嚼起来。
裹着黄米粉、带着糠秕碎末的饼子,摩擦着被精米精面宠惯的口腔与咽喉,太子努力地咀嚼、吞咽着,眼眶逐渐泛红。
侍卫们以为他噎住了,忙给递水。
朱贺霖摆手,吩咐:“你们都要吃。清河,你就——”
苏晏接口:“我也吃!”说着拿起一块饼子,就着凉水慢慢吃。
一行人坐在树荫下啃糠粞饼,老叟没有再说话,拿起空篮子转身离开。
老叟走后,朱贺霖的眼眶越发潮湿赤红,极力抑制着鼻音说道:“我以为……除了那些黄河决口、贼匪作乱的地方,大铭绝大部分的百姓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我看京城,还有南京,猪肉一斤不过两分银子,市井间的百姓,面上都带着笑……”
“这才离南京城多少里地?郊县的农夫吃的就是这种东西……”他低头,狠狠咬了一口糠粞饼,牙齿用力碾磨,声音中带着哽塞,“怎么会这样呢?清河,你说,怎么会这样呢?”
苏晏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该从何说起。
诚然,他所见到的大铭京城与各大府城,百姓安居乐业,物价平稳,柴米油盐、鸡鸭鱼肉哪一样不贱?数口之家,每日大鱼大肉,所费不过二三钱,算是极丰厚的;小户人家,每日赚二三十文铜板,便可轻松过一日。再往南,苏杭一带更是繁华富庶之地,简直人山人海,盛世景象。
可贫瘠的地方也大有所在:
发生自然灾害的地方,譬如去年秋季决口的黄河所淹没之地,生灵涂炭,惨不忍睹。
还有他曾走过的陕西,官不得人、弊政害民,以至于流民成匪。驻边的牧军,因为军饷不足与上峰盘剥而忍饥挨饿,不得不加入私卖军马的行列,知法犯法。
而更为广阔的,那些在府城之外的县、村,位于社会最低层的农民们,交完夏、秋两税,冬日还要服徭役,很多时候只能以糠粞饼充饥。
——如何让太子明白,这是贫富差距导致的割裂呢?
但比这更匪夷所思的是,尽管朝廷一再减轻农业税与其他行业的税收,国库因此始终维持在较低水平,可农民的日子依然难过。
“这是为什么?”朱贺霖听完苏晏的解释,震惊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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