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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他此刻为何反倒忧心忡忡?
“大人……”荆红追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嗓音有些干涩,“能否把证据交给属下,属下自行去顺天府衙告状。”
苏晏摇头:“不妥。你身上还背着两个通缉令。再说,府尹问你哪里来的证据,你如何回答?”
荆红追答不出,片刻后又道:“那就让北镇抚司去做,就说是万鑫要高御状,揭发卫浚恶行。”
“万鑫没这个胆。再说,如此一来等于把该我承担的责任,转嫁给北镇抚司主官。七郎还重伤在床,难道要他去当庭对质?”
苏晏笑了笑,把手放在荆红追的肩头:“阿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和豫王讨论的那些,你也都听到了。你担心皇爷为了二皇子要保卫家,而我此刻去上疏弹劾,不仅同时得罪皇爷与太后,还可能被当作出头鸟来整治。”
荆红追道:“属下的担心难道是多余的?大人若是私下提交罪证给刑部也就罢了,还打算当众弹劾。万一狗……皇帝铁了心要包庇卫家,大人此举,岂不是拿自己的身躯去堵炮口。”
“可现在不弹劾,就错过了个扳倒他们的好时机。要是能从两个侯府内搜出与真空教勾结的人证物证,便是铁板钉钉的谋逆大罪,哪怕太后也保不了。”苏晏耐心分析道,“万鑫曾听侯府管事酒后失言,说‘侯爷身边有个天底下最厉害的军师’,还说‘二皇子身受不动真空的庇佑,有天子之福’,这些全都写在证词里了。但凡皇爷还有那么点惩戒卫家的心思,就不会视而不见。”
荆红追反问:“你这是拿命在赌皇帝的心思?”
苏晏道:“我这是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
荆红追的手在剑柄上攥得骨节发白,咬牙道:“我今夜便去杀了卫浚与卫演。”
苏晏摇头失笑:“就算你得了手,我也一样会上这道疏。这已经不是你个人的私怨了,阿追。往小里说,卫家是我在仕途上必须要打倒的拦路虎;往大里说,这颗毒瘤不除,太子有累卵之危,国家有逆乱之祸。”
道理荆红追都懂,可为什么冒风险的偏偏得是自家大人?每一次都是这样。他才不过十七八岁,操心的事比七八十岁的老尚书还多,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又要去以唇为枪、以笔为剑的朝堂,而朝堂之凶险,并不比真正的战场少一分!
荆红追忽然生出了刹那的妄念,想要不顾一切地带着他的大人远走高飞,离开险风恶浪,离开权势争斗,去过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平静安稳的日子。
但妄念毕竟只是一支不能见光的冷箭,除了戳在他心底带来隐忍的痛楚之外,并不敢在大人面前暴露,唯恐被误会他要为一己之私断了大人的仕途。
他慢慢松了握剑的手,半跪下来,立誓般说道:“大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前方刀山火海,属下亦全力护从。”
“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苏晏露出并不认同的神色,弯腰扶他起身,“要真是刀山火海,你陪着我也是同死,不如能活一个是一个。”
荆红追一臂圈住苏晏的腰身,用力按进自己怀中:“方才是属下对大人说的话。现在是阿追对……清河。”他似乎克服了羞愧与冒犯之感,才能吐出这个从未属于过他的表字。
苏晏微愣,而后轻笑一声:“那么‘阿追’想对‘清河’说什么?”
鼻尖相触,气息交融,荆红追红了耳根,神情却倍加坚毅。他沉声道:“我是你男人。为你拼命是我的权利,谁也别想夺走——”
苏晏怔住。
荆红追把心一横,说:“哪怕是你也不行。”
苏晏不说话。
荆红追开始心慌,磕磕巴巴地改了口:“大、大人行……怎样都行……”
“闭嘴。”苏晏叹口气,“别闭那么紧,不然我怎么亲?”
苏晏出门坐上马车,准备去一趟端本宫。
端本宫在外廷东侧,拿着太子给的腰牌,直接从东华门进去,比从午门走近得多。
朱贺霖去文化殿听课未归,苏晏就坐在殿内等他,喝着茶与富宝闲聊。
富宝说:“苏大人可好久没来东宫了,小爷以前总念叨总念叨。近阵子不怎么念了,有时就盯着大人睡过的榻、用过的茶具愣神,也不知想什么心事,眼神挺吓人。”
“吓人?”苏晏忍不住笑起来,“请恕鄙人难以想象。”
富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改口道:“不是那种吓人,就是……咳,奴婢也不知怎么形容才准确。就是觉得小爷大了,心思多了,有时连奴婢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那眼神就有点像皇爷。”
“像也正常,毕竟是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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