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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从北京过来岐山开荒建厂的青年,一共八百多人,都已人到中年。
领导说:“不能乱,我们不能乱,你们现在都要请假,工程、产量还上不上了?”
职工们说:“我们还顾得上开工,还尼玛有心思管这月效益产量?!老子的家都没了!”
厂领导试图劝导,咱们耐心等北京那边儿的消息,中央不会不管,部队正在救灾,国家不会不管你们这些人的家庭。
在厂里干了十多年的老人儿,几名辈分最老的职工,悲愤地吼,“国家就是从来没管过我们这些人的家庭!”
“咱们窝在这沟里这么多年,唯一念想就是北京那个家,家在哪儿呢家震成什么样了,爹妈是被埋了还是活着,好歹得回去看上一眼!!!”
群情激烈,愤慨,要求回京,也是多年压抑郁结的一股民怨,在地震大灾面前发泄得淋漓尽致。
这么些年,一拨一拨的知识青年拿到指标或者走了后门,回城了。
更多更多的人,留在这里回不去,看不到回家的希望。当年响应号召奔赴三线报效国家的一腔热血,青年的理想与意气,抵不过艰苦岁月,捱不过风霜与流年。当变革的洪流闯出一道缺口,谁甘心落于人后?谁愿意沉底做历史漩涡的牺牲品?……
那一回是岐山兵工厂历史上,第一次濒临工人暴动的边缘。
全厂青壮职工聚集在操场空地上,堵在厂长办公室门前,等待北京的来电,等来的却是唐山人间地狱殒命几十万的消息。
隔壁部队大院的官兵再一次出动,少棠他们连队的人扛着枪,在空场四周警戒,维持秩序,劝诫威慑涌动爆发的人群。
有人冲撞士兵,想要冲击办公室小院的大门。
有大兵拿枪扛着人群,吼“不要再挤了,再挤开枪了”。
少棠心里惦念孟建民安危,频频回头张望人群中的孟小北。
这事就这么寸,孟建民几年没有回过北京,偏偏在这么个季节去探亲,就赶上百年一遇的大地震。少棠捏着枪,皮肉攥着那冰凉的枪管子,手心频出冷汗。孟建民这个人,就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这人怎么走到哪都捞不着个好?
建民还把孟小京也带去北京玩儿了,那爷俩真出事可怎么办?
孟家老太太还在北京,家里五六口人,八里庄的楼塌了吗?人都平安吗?
孟建民要是真回不来,有个好歹,他老婆在这儿可怎么办?!小北可得有多难过啊!
……
男人嘴上不爱婆婆妈妈,少棠自个儿在心里已经来回想了许多种可能性,甚至发觉孟建民这人一向敏感细腻、忧郁多愁,怎么偏巧不巧这之前几个月把小北托付给他照应?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孟小北和他妈妈也站在人群里,焦急却又无助,完全茫然地站在那里等待消息。全厂就那么几部能往外打的电话。山沟闭塞到如此程度,归根结底,现在谁都不知道北京到底震成什么样子,有多么严重。
部队的营长不得已,亲自上主席台安抚群众,说根据jun委领导的指示,北京只是受地震波及,损失不大,房屋倒塌不多,不会太大伤亡。可是到这份儿上,没亲眼见到,电视也不直播,谁都不相信,认为是阻挠工人回京救灾的托辞。
后来混乱中,领导在台上一眼瞅见了孟小北,瞅见马宝纯。
厂长眼眶因疲惫深陷,喉咙沙哑,拿着高音喇叭,遥遥指向马宝纯娘俩。
“这样,今天已经30号了,咱们就再等一天!”
“咱们等回北京探亲的那几位工友回来!”
“咱们三区一车间的老职工,孟建民,这个人大伙都知道吧,都认识吧?孟建民在厂里这么多年了,大伙都信得过吧?”
“他老婆和一个儿子还在这沟里,他肯定是要回来是吧?他不可能不回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回过头,看向马宝纯娘俩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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