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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抓住李勣的衣袖,急切地问:“公若护我出城,又能逃往何处?潼关、洛阳皆在太子手中,江南道的漕运早被他截断,莫非真要逃到突厥人的帐篷里去?”
李勣沉默了。
他想起昨日在甘露殿,李世民握着他的手:“懋功啊,承乾这孩子是被朕惯坏了。若事不可为,你需护着雉奴离开。”
可眼前的晋王,却不像个需要庇护的幼鸟,他的眼神里有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李治松开手,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卷着远处糯米灰浆的甜腻气息与隐约的夯筑声灌了进来:“方才我去了掖庭宫,看见宫人们在往地窖里搬干粮,连尚食局的庖厨都在磨菜刀。父皇若败了,这宫里的人谁能活?我若此刻逃走,他日史书会如何写我?‘晋王李治,弃父而逃,苟活于乱世’?”
“晋王!”李勣猛地提高声音,又立刻压下去,“成者为王败者寇,此刻不是顾念虚名的时候!陛下若。若城破,太子必会登基,届时天下易主,晋王留在此地,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末将麾下有五百飞骑,皆是随末将从并州起誓的死士,定能护晋王到岐州,再转道入蜀,蜀地险隘,总有容身之处!”
“蜀地?”李治摇摇头。
“当年父皇定关中,蜀地的萧瑀尚且归降,如今太子势大,蜀地官员岂会收留我这丧家之犬?英国公啊,你随父皇南征北战,该知道‘树倒猢狲散’的道理。”
“再说。我若走了,父皇怎么办?他若被太子囚禁,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
李勣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皇子,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洛阳战场。
不得不说,李勣还是有些动容了。
李治的孝顺,让他颇为动容。
“末将并非要晋王弃父,”李勣放缓语气,试图从情理上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年汉武帝太子刘据兵败,若有后人存世,焉知不能?”
“那是汉朝!”李治猛地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厉色,“今时不同往日!太子有火炮,有辽东铁骑,他一旦入城,必定要斩草除根!你以为他会像父皇当年对隐太子那样,只杀首恶,余者不究吗?”
李治很清楚,太子赢,自己跟魏王必然是死。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得李勣心头一颤。
这长安城,早已是暗流涌动的危城。
“就算晋王不肯走,”李勣深吸一口气,换了种口吻:“也该做些准备。末将已命人在你的府内地砖下埋了暗格,备了干粮、水囊与金错刀,若事急。可暂避一时。”
“暂避一时?”李治将玉佩紧紧攥在掌心,玉棱硌得掌心生疼,“英国公,你我都清楚,那暗格能躲一时,躲不了一世。太子若得了天下,定会派人挨家挨户搜查,就算我躲到地老天荒,他也能掘地三尺把我找出来。”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墨汁滴在纸上,晕成一团浓黑的墨迹,如同此刻弥漫在长安上空的阴霾。
远处传来更密集的马蹄声,那是传令兵在各坊之间疾驰,石板路上的鼓点般的蹄声,惊得檐下的飞鸟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公不必再劝了。”李治放下笔,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平静下藏着深不见底的悲凉。
“若父皇胜了,自是不用多说;若父皇败了。”
他顿了顿,从腰间解下一枚紫金印,那是晋王的印信,“我便用这印信,去向太子请罪。他若念及手足之情,或许能留我全尸;若不念。”
“晋王不可!”李勣惊道:“虎毒尚不食子,何况是兄弟?”
“兄弟?”李治望着印信上盘踞的螭龙纹,眼神迷离:“当年大伯与父皇,何尝不是兄弟?”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烛芯爆响的噼啪声,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兵卒呼号声。
李勣看着眼前这个决意与长安城共存亡的皇子,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想起李世民交托时的眼神,想起肩上左金吾卫大将军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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