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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如此,我们亦然。”楚凡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仿佛穿透了万世池的虚妄,看到了昆仑虚下正在与天地裂痕搏斗的将士,“守住对‘根本’的敬畏——对山河之根,对人心之根,对道义之根。只要这份敬畏不丢,再破碎的山河,再黯淡的人心,亦能如这朽木,寻得生机,补回希望。”
**石壁血书关**
混沌的气息陡然变得阴冷、潮湿、压抑,凝聚成一座不见天日的黑牢。石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浑浊的水洼里。
墙壁上布满了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刻痕,那是无数绝望岁月留下的无声呐喊。一个枯瘦如柴的囚徒虚影蜷缩在角落,沉重的镣铐锁住了他的手脚,磨损着皮肉,露出森森白骨。然而,他的脊背,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倔强的挺直,如同寒风中不肯折断的枯竹。
牢门外,一个满脸横肉、提着馊水桶的狱卒虚影,将一碗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浑浊液体“哐当”一声丢在囚徒面前,油腻的脸上挤出一个恶意的狞笑:
“沈太傅!啧啧啧,瞧瞧您这身板儿,何苦呢?新王陛下开恩啦!只要您肯动动笔,写一封‘悔过书’,认下当年‘通敌’的糊涂账,立马就能出去!高官厚禄,锦衣玉食,不比在这啃馊饭强百倍?”
囚徒——前朝太傅沈清源,因在朝堂上直言劝谏新王穷兵黩武、劳民伤财,被构陷“通敌叛国”,打入这不见天日的黑牢,已整整五年。他浑浊的目光落在那碗浑浊的馊水上,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抿动,枯瘦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饥饿的本能如同毒蛇噬咬着他仅存的意志。
然而,仅仅一瞬。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磐石般的决绝。他艰难地别过脸,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如同金铁交鸣:
“我沈清源,一生教书育人,首重‘气节’二字。若今日为了一碗馊饭,便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孔孟先师?有何面目去见那些……听我讲过‘舍生取义’的学子?”
狱卒脸上的狞笑僵住了,随即化为恼羞成怒的暴戾:“不识抬举的老东西!”
沈清源不再理会他。他艰难地挪动着镣铐,用尽力气从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拾起一块不知何时碎裂的、边缘锋利的粗瓷碗碎片。冰冷的瓷片割破了他枯瘦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他颤抖着,将全身的力气和精神都灌注到指尖,用那锋利的瓷片,在布满刻痕的冰冷石壁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两个大字——“不降”!
笔画如刀,力透石壁!每一个转折都带着不屈的意志,每一个顿挫都溅起细碎的石屑!鲜血顺着他握紧瓷片的手指汩汩流下,染红了刻痕,也染红了冰冷的石壁,如同两朵在绝望中怒放的、凄艳绝伦的血色之花!
三日后。
沉重的牢门被轰然推开,刺眼的光线涌入。新王一身常服,脸上带着憔悴与悔意,在众臣簇拥下,亲自踏入这污秽之地。他看到角落里那蜷缩着、已气息奄奄的身影,疾步上前:“先生!是孤错了!孤被奸佞蒙蔽!求先生出山,辅佐朝政,匡扶社稷!”
沈清源费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看清了来人。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枯槁的手指,颤抖着,固执地指向石壁上那两个早已被鲜血浸透、凝固的“不降”大字。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目光越过新王,投向那个缩在角落、目瞪口呆的狱卒,声音微弱却如同惊雷:
“把……这两个字……刻深些……”
话音落下,一代帝师,溘然长逝。至死,脊梁未弯分毫。
楚凡望着那在光线下逐渐消散的枯槁虚影,以及石壁上那触目惊心的血字,声音凝重如山:“囚徒的尊严,从不在于身份的高低贵贱,而深藏于这‘明知可为而偏不为’的骨血之中!是宁可粉身碎骨,也绝不玷污心中圣殿的凛然气节!”
叶昭凤心头发紧,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她想起自己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时,曾为平息世家大族的压力,险些屈从于流言蜚语,下令处死一位耿直的忠臣。此刻,沈清源以血刻下的“不降”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道心上:
“脱凡境的‘尊’,是灵魂深处永不弯曲的脊梁!是哪怕身陷囹圄,被千夫所指,被万刃加身,也绝不……让心跪下!”
**江山之重**
混沌翻涌,化作一片烽烟四起、山河破碎的巨大沙盘。沙盘之上,北境边关狼烟冲天,象征着蛮族铁蹄的黑色旗帜如乌云压境;南疆之地则一片泽国,象征着洪水的蓝色水流肆虐,吞噬着村庄良田,无数代表灾民的微小光点在洪水中挣扎沉浮。沙盘边缘,象征着国库储备的“粮草”与“兵员”光点,稀薄得令人心惊,仅够支撑一方战场所需。
叶昭凤身着帝袍虚影,屹立在沙盘之前,指尖凝聚的赤金凤气,如同悬停的命运之剑,在北境与南疆的旗帜间剧烈地游移、颤抖。她的耳边,是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激烈冲撞——
“陛下!北境告急!蛮族主力集结,兵锋直指雁门关!此关若破,蛮族铁蹄将一马平川,直捣中原腹地!社稷危如累卵!当倾尽国库,优先发兵北境!迟则生变,万劫不复啊!”这是兵部老将焦急的嘶吼。
“女帝陛下!南疆数十万黎民被困洪水之中!水患不退,瘟疫将起!迟一日开仓放粮、调兵救灾,便是数千条活生生的性命葬身鱼腹!他们是大乾的根基,是陛下的子民啊!”这是户部官员泣血的哀求。
沙盘旁,一道由混沌凝聚而成的楚凡虚影静静伫立。他如同当年在朝堂上那般,沉默无言,没有给出任何建议。然而,他那深邃而沉静的目光,却如同定海神针,让叶昭凤翻腾的心绪瞬间沉淀下来。她想起了楚凡曾在她耳边说过的话:“帝王的权衡,从不是寻找那个‘绝对正确’的答案。而是在所有荆棘丛生的选项中,选择那个日后回想起来,遗憾与悔恨能‘最少’(leastregret)的路径。”
叶昭凤缓缓闭上了凤眸。北境铁骑的咆哮,南疆灾民的哀嚎,在她识海中交织成一幅幅惨烈的画卷。她仿佛看到了雁门关破后血流成河的惨状,也看到了洪水退去后饿殍遍野的荒芜。最终,她的指尖猛然一定!
赤金凤气不再游移,如同利剑般精准地落在南疆那片汪洋之上!
“传旨!”叶昭凤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决断,响彻混沌空间,“北境,调三成精锐驰援,以‘坚壁清野’之策固守!依托天险,深沟高垒,避其锋芒,拖!拖到蛮族粮草耗尽,锐气尽失!其余七成兵力,并国库现存所有粮草、药材、工匠……即刻全数调往南疆!全力救灾,疏通河道,安置流民,重建家园!”
她顿了顿,凤眸睁开,目光如炬,扫过无形的朝堂:“记住!城池塌了,可以再筑!田地毁了,可以再垦!但人没了,大乾的根……就真的断了!”
话音刚落,沙盘上的景象随之流转。南疆的滔天洪水如同被无形巨手抚平,水位迅速退去,露出被淤泥覆盖的土地。无数代表灾民的虚影从绝望中爬起,开始清理废墟,重建家园,希望的微光重新点亮。而北境的黑色旗帜虽然依旧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象征守军的赤色光点被压缩到极限,却如同钉死在关隘上的钉子,终究……未曾倒下!蛮族的黑色洪流被死死挡在雄关之外,无法寸进。
混沌之中,响起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舍兵保民,行此险棋,看似置社稷于危墙……实则,守住了江山的根本——民心与生息。”
楚凡的虚影走上前,真实的触感传来,他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叶昭凤微凉的手指。掌心的温热,仿佛驱散了帝王孤寒。
“帝王的脱凡境,”楚凡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深深的理解,“不是追求算无遗策、万世称颂。而是明知此棋落下,必有遗恨(北境将士的牺牲、可能的失地风险),却依然敢于为心中那份‘最重’(黎民性命、江山根基)落子无悔的担当与勇气。”
叶昭凤望着沙盘上逐渐安定下来的南疆与屹立不倒的北境,心头豁然开朗。她终于完全理解了,当年楚凡力排众议,顶着满朝“动摇国本”的弹劾,也要坚持减免重灾区三年赋税时,那份沉默背后的沉重与坚定。彼时心境,与此刻,何其相似!
**心在何处,道在何方关**
混沌的气息变得清幽深远,幻化出万世池深处一座被翠竹环绕的静谧竹屋。屋外,是半亩被精心打理过的稻田,青翠的秧苗在微风中摇曳。一位白发如雪、布衣芒鞋的老者虚影,正弯腰在田间插秧,动作行云流水,从容不迫,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竹屋的泥墙上,挂着一柄剑鞘斑驳、布满锈迹的长剑,剑穗早已褪色,却依稀能辨认出“镇北”二字——无声诉说着主人曾金戈铁马、战功赫赫的过往。
三日前,一只疲惫的信鸽带来了山外的消息:北境蛮族连破三座边城,守军尽墨,百姓惨遭屠戮,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消息传来,老者的弟子——一个年轻气盛的侠客虚影,跪倒在田埂上,悲愤地恳求:“师父!当年您一柄‘镇北剑’,杀得蛮族闻风丧胆!如今边关危急,生灵涂炭,您岂能坐视不理?求师父出山,救救百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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