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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眼眸里暗了一分,声调却坚毅。“我想安分,可总有人不让我安分。我要活着,就得惹事!此去,仍是如此!”未等她回答,头磕了下去,“此一叩,是感谢孙奶奶以前的救命之恩!”
第二个头下去,“第二叩,是向奶奶辞行!”
第三个头碰地,“第三叩,是祝奶奶长寿安康!”
孙氏听着那“咚咚”的磕头声,眼睛湿润,忙拉起抱住道:“我的孙儿,你定要好好的!”
连着三日,人徙只偶尔喝水,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她虔诚跪在画纸前,一笔一笔将感情注入色彩,脑中定格着即将要画出的画面,常常眼湿纸背。
她的忆儿坐在尚心苑院中的石凳上,一手自然地放在膝上,一胳膊搭在石桌,穿着常穿的淡蓝色薄纱裙,两只穿着白色绣鞋的脚只露出一半。脸型圆润,眼神温柔,眼角却透着傲人的神气,粉面朱唇,秀发盘至头顶,额间垂下秀丽的额发。嘴角轻勾,透着五分欣喜五分诱惑,一如她那日在石凳上睡着后醒来见到她,轻声说道: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人徙轻声呢喃道,边画边轻轻抚摩画上人精致的脸,“前两日我去向陛下要求,要再看看你。可陛下不让我看,说你已入土了。为什么不让我再看一眼呢?我保证不哭,我只想告诉你,虽然我不想,但我都听你的,我会好好的。此画,是那晚我说过的,你太好看,我要画了,挂在我屋里。”说到此处轻笑一声,“如今我不舍得挂在我屋里了,我只想送给你。让你知道,我会记住你,就如同我说过的。”
“一辈子。”
房中静谧。轻风吹过,画纸一角轻轻扇动。人徙抬头看窗外刺眼的阳光里透出的湛蓝天际,任眼泪啪嗒啪嗒滴在画纸上。
第六日清晨,画作终于完成。人徙从上扫到下,见如同一个活着的忆儿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由欣喜非常。她要站起来,却发现腿已无知觉。努力几次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对着画笑道:“忆儿,我不知道我能画得那么好……都是你……”话未犹完,一阵天旋地转,她才发觉左肋陈旧的伤口疼得厉害,浑身冷得无力。她退后两步坐在床上想歇歇,身子一歪晕在床上。
曹申等虽说不敢惊动她,但过一会子就去瞧瞧她,见她还在那画,便放心些。今儿早晨也如常上楼瞧,喊了两声无人应,忙开门看见她在床上人事不醒,吓得不行,手一摸她额头滚烫,忙道“坏了”,一连声地到楼下把人都喊起来,叫去喊太医。其非自从人徙在屋作画以后一直同秋兰睡在小偏室里,一听喊两人也急得不行,忙上楼去看,见那画惊为天人,唏嘘着替她拿起来放在桌上,拿砚台压住。接着给她好好放在床上盖被,一边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
胡太医慌慌张张到来,上前想诊脉一把被其非按住,只得看看脸色,掰开嘴瞧瞧舌头,再看那旧伤口,皱了眉头。
“王爷是伤口不及时换药,发了炎导致高烧。又不好好保养身子,见王爷这脸两颊全凹了进去,你们这殿里的人是怎么伺候的?”胡太医有些着恼了。众人都面面相觑,也不敢答言。胡太医只得急急写方子叫人去太医院抓药,开了药箱先给她换了药,接着拿了退烧的药丸叫曹申用姜汤研开,扶她坐正灌了下去。见还会吞咽,略微放了一点心。接着又嘱咐些话,看了拿来的药包,点点头去了。临走一眼瞧见桌上的画,赞叹连声,叹气着走了。
不一会药熬好,其非和秋兰服侍她灌下,见气息平稳,才放心,看了一上午,至下午时都走困,便吩咐众人都该干什么干什么,两人也下楼回房休息。
人徙昏昏噩噩,浑身无力,脑中如梦似幻。朦胧中仿佛听见脚步响,紧接着好象一人来到了床前,看了她好一会子,还听得抽泣连声。慢慢地,一只温柔的手放在她脸上,轻轻摩挲。那手好温暖,却又不似她的娘亲。那人逼近了她,鼻子中仿佛闻到了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心上作痛,在梦中叫道:“忆儿。”
脸上的手轻颤了一下,接着一个湿润温暖的感觉落在她嘴上。只一下,便烫着一样离开,胸脯上有了重量,仿佛一人趴在她身上。慢慢的,不知何时,所有的感觉都消失,药力发作,身上发汗,热得她本能地把被子掀了。凉风一吹,突然转醒,猛地坐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热辣辣投在地上。环视四周,室内除了她空无一人。一阵失望的感觉瞬间占据了她的心,原来是梦。可梦如此真实,她不由得心痛不已。捂着脸难过了好一会子,才下床找水喝,一眼瞧见桌上的画有点不对。被压在桌上,但是纸面有褶皱,仿佛被人卷过又展开。心上一个激灵,忙忙下楼,见厅内也空空,只翠儿伏在桌上睡着了。她忍不住喊道:“都出来都出来,本王有话要问!”
声音中气十足,根本不像病人。人都被她喊出来,尤其是秋兰根本睡不塌实,听见她下楼就坐起来,这会子先跑出来拉住她仔细瞧,“徙儿,你身子怎样?”
人徙不耐烦地挣脱她,向陆续走来的人问道,“你们,你们谁把我画压在桌上的?可有卷过?”
其非还以为她生气动了她的画,也想让她情绪回复,忙道:“我压的,怕人踩着。若卷了,你还不吃了我?”
“你,你们都没卷?”人徙结巴着高兴道。
没人回答。人徙又问:“那,那你们都睡了?下午没人来?”
众人都摇头。只木格躲在金豆背后,低着头。
人徙失望地垂了头,挥手道:“散了罢。”又差木格来,叫他把画去埋到琉璃宫花园土下。待众人都走了,人徙又低语道:
“也许真的是梦。”
七月初七,人徙带领陛下拨给的一万五千亲军从皇宫宣德楼起程,其非秋兰及殿内所有随从丫头皆同行。昨日晚上,人徙同陛下及皇后太子吃了送行宴,席上恢复了些以往的生气,谈吐文雅礼貌,场面话说得不卑不亢,陛下甚慰。末了,人徙说出最后一个请求,便是请远在郴州的曹辅曹大人能够同去苏州做他她的管家,至于儿子曹申仍跟着她管事。陛下想了半天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又是个小官,一口应了。当下叫人往郴州送信,差曹辅赶至苏州与昱王会合。人徙谢了恩又说军医余光起在战乱中被人所杀,求陛下照顾好他的家眷。陛下夸她知恩,含笑应了。
此时宣德楼又是红旗招展,满朝文武立在楼内场地上,军队鸣号为人徙送行。人徙骑着由郝马头亲自照顾喂养多日的焦糖,着金黄四爪莽袍,由陛下亲赐,是仅次于陛下太子的礼服,可见陛下也算给足了她面子和恩惠。人徙骑着焦糖从大臣们中间让出的道儿走过,走向楼外齐整待命的亲军。走过梁师成不远处时,人徙看了他一眼,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也不甘示弱地给他一个深深的微笑。
策马走至亲军面前,还未停稳,领头一个身着金红铠甲,留着胡子的将军单膝跪地拱手道:“昱王爷!下官乃诸位将军吴衡,今后我和各位弟兄生死便跟着王爷了!”他话一完,身后一万五千人得令一般高举武器齐齐呼喊。
人徙见他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年纪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却位居诸位大将军(正四品),着实难得。且他在报名号时故意忽略了一个“大”字,像是善者,便随手解下贴身玉佩递到他面前道:“见面礼!跟着我好好干!”
吴衡惊讶地看了看玉佩道:“恕下官冲撞!下官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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