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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遥道:“且慢,我……我……好端端的,随你去做甚么?”
林忠停步笑道:“少侠不晓得么?你在这擂台之上胜了大小姐,便是我林家的姑爷,咱们自然要去拜见老爷。”这句话入耳,直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得李逍遥魂飞魄散,连连道:“啊,你……你老人家一把年纪,怎的跟小人开这种玩笑?这……这……这如何使得?”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几名家丁蹿上台来,四下里将他围定。李逍遥如在梦中,身不由己地给人拥下擂台。林忠当先引路,一行人穿门过户,来至前院。
李逍遥眼望花厅高耸的檐角,定了定神,迈步进门。只见厅上中堂条幅,云板花瓶,一派乡绅大宅模样,布置得甚为考究。四面墙壁之上,又挂满刀剑弓矢,不失武林人物气象。厅中端坐一人,穿着茧绸便衫,红光满面,正是擂台上见过的林家堡堡主林天南。
林天南笑呵呵站起身来,冲着李逍遥微微点头示意。他看来举动随意,神貌谦和,便似寻常的富家翁模样,可是李逍遥给他眼光一扫,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直逼过来,不由自主低头缩颈,气势顿消,心下暗暗咋舌:“乖乖不得了,这武林盟主的位子果然非同小可。老子虽然一般的武艺高强,见多识广,可是这份涵养、气度,却同林老头差着十万八千里啦。”赶忙抢上前去,作势便要行礼。
林天南道:“不敢当。”双手齐出,轻轻托住他双肘,一股柔和的力道潜送出来,将李逍遥身子牢牢托住。这力道虽不甚刚猛霸道,却如丝如缕,绵绵不绝,李逍遥一触之下,心中更是叹服,当即不敢强违,只略略一挣,勉强行了半礼。
林天南面露喜色,连道了三个“好”字,赞道:“李少侠武艺精熟,又生得一表人才,实在难得。瞧你年纪轻轻,不料竟有这等功力,如儿今日败在你的手下,也不屈了。”
李逍遥苦笑道:“林前辈,你有所不知,这其中实在……实在是有个小小的误会。晚辈先前……”
林天南哈哈大笑,抢着道:“是,是,是,你们的事,我尽已知晓。先前你同如儿有些误会,现下两个人以仇换亲,可谓‘不打不相识’喽?哈哈,你放心,没相干的,没相干的。”拉住李逍遥的手,用力握了一握,道:“咱们先不忙说话……忠叔,忠叔,快吩咐下去,教他们准备晚宴,请巨鲸帮赵帮主父子、武当派洪老师傅……还有六合门的韦掌门,大伙儿都一同过来作陪。”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天南内功深湛,中气充沛,讲话本就声如洪钟,加之此刻满心欢愉,说来更是加意的卖力。这几句话吐出口来,顿时声震四方,每个人耳中都“嗡嗡”作响,不用说身在厅内,只怕一里之外也尽可听到。
林忠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李逍遥心下焦躁,暗道:“这林天南也是个火暴脾气,做事如此急性!这等终身大事,怎能马马虎虎,也不先问问清楚?难道你肯教女儿做我李逍遥的小老婆么?”可是心知此刻他正当兴头,自己若是一盆凉水泼将过去,只怕多半要吃不了兜着走,这件事关系重大,万不可轻举妄动。
两人分别落座,仆人奉上清茶。李逍遥无意之中向林天南一瞥,见他两眼直望向厅外,脸上似有几分得意,又挂了一丝冷笑,神情甚是诡异,只一闪念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逍遥心中一动,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只听林天南问道:“不知李少侠是哪里人?这身武艺又是哪位名师所授?”
李逍遥道:“晚辈是浙江人氏,一向住在余杭县乡下。这几手微末功夫,乃是同村的一位木匠师傅所传,实在上不得台面,教你老人家见笑了。”
林天南惊噫一声,甚为震动:“想不到一个乡下木匠,竟也懂得如此精奥的武功!不知这位高人尊姓大名?”
李逍遥道:“前辈恕罪,晚辈曾在师父面前立下重誓,绝不敢随便透露他老人家名号。”
林天南眼光在他身上缓缓扫视,沉吟道:“如此说来……也怪不得你了。你能一招之下破了如儿的‘气剑指’,很是难得,名师高徒,足见这位师父身手不凡。”
李逍遥脸一红,嗫嚅道:“实不相瞒,适才在擂台之上,晚辈本已抵敌不住,可是……可是林姑娘却不知怎的,突然在紧要关头跌了一交,这才侥幸得胜。天地良心,可不是她的功夫不如晚辈。”
林天南呵呵一笑,脸上竟全无诧异之色,道:“你能直言道出实情,毫不隐瞒,果然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嗯,适才擂台之上,如儿确是有心相让,这才故意失手。旁人虽未必瞧得出,又怎能逃过我这双眼睛?如儿这丫头,也……也是……”说到这里轻笑一声,左手拈了拈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李逍遥,欲言又止。
李逍遥一时未听懂他话中之意,呆了一呆,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他说甚么‘有心相让’?难道……难道是……”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过得片刻,只听林忠在厅下回话,晚宴之事俱已打点妥当。林天南甚为满意,吩咐教请账房先生,排一排新人的八字,看看是否相合。林忠应声去了。李逍遥心下大急,待要鼓足勇气,说明上台比武的情由,却总给林天南以闲话岔了开去。
须臾先生请到。李逍遥无奈,只得报了生辰,是乙丑年腊月十九日辰时出生。
林天南跟着写下女儿的生辰。那先生打起精神,眯着一双近视眼,细细排了半晌,又沉思良久,突然大叫一声:“不得了!”重重在大腿上拍了一记。
众人吃了一惊,不晓得此番是何吉凶。却见那先生跳起身来,两眼瞪得好似铜铃一般,连连摇头道:“绝配,真是绝配!启禀老爷,小人一生阅人无数,似这般天作之合的好婚姻,却也从未见过。由这造相来看,李少侠同大小姐前缘极厚,只怕天下再没有这般相配的夫妻了。啧啧,奇了,真是奇了……”
林天南大喜,当即赏了先生十两银子。那先生笑得嘴也合不拢,连连称谢,只恨林天南腰杆不硬,没再多生他七八个女儿出来。倘是那般,自己只须依样葫芦,拍上几记大腿,轻轻松松便有几十两银子入账,岂不是大大的一注横财?一面叹息扼腕,一面喜滋滋地回房去了。
李逍遥恨极那先生,肚子里将他一家数口颠来倒去,骂了七八个来回,直骂得他家中鸡、鸭、猪、狗也尽数贞洁不保,这才暂且作罢。出得这口恶气,总算勉强适意些了,只是心中越发忐忑,暗想大事不妙,林家连八字都排过了,自己若再这般硬撑下去,不单“老实本分”的四字评语要原样收回,只怕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也难说得紧。当下再顾不得许多,干咳一声,微带尴尬地道:“林前辈,晚辈我……”
林天南“噫”了一声,嗔道:“逍遥,你怎的还叫‘林前辈’?如儿现今既要嫁你,你不是该当唤我做……”一句话尚未说完,忽听有人高声叫道:“且慢!姨丈,如妹怎能嫁他?”厅门开处,一前一后走进二人,正是刘晋元同赵灵儿。
李逍遥这一喜当真大出意料,三步并作两步迎将上去,道:“刘兄,你总算来了,那真是……真是最好不过……”
赵灵儿走过来唤了一声:“逍遥哥。”站在一旁。
李逍遥上下打量,见她神色如常,并无异状,这才稍稍放心,点头应了。
刘晋元更不向李逍遥看上一眼,大步走至林天南近前,行了一礼,道:“姨丈,如妹绝不可嫁他,请你老人家三思。”林天南知他定是又来胡缠,满脸不悦,重重“哼”了一声,并不做声。
刘晋元见他不理,又道:“你老人家明知小甥对如妹一往情深,却坚不许婚,现下又弄出这比武招亲的事来,这……这是何道理?难道忍心看我二人抱恨终生?”
林天南霍地站起身形,喝道:“混帐!我早同你讲过多次,咱们林、刘两家本是至亲,如儿倘能嫁你,那更是亲上加亲,好事一桩,我怎会故意从中作梗?可是你也晓得,我林家乃是武学世家,姨丈膝下又无子嗣,将来这武林盟主的位子,总不能由你承袭罢?你自忖这副担子担不担得起来?”
刘晋元给林天南骂得一呆,摇头道:“非也,非也。姨丈,你老人家这可错了……”
林天南脸色愈沉。刘晋元接着道:“……你老人家只想林家的武学不可失传,却不想如妹自幼同我青梅竹马,情谊甚笃,倘若嫁个全不相干之人,她又怎能幸福一世?”
林天南提高声音道:“你这意思,是说我只顾自己,不顾如儿的死活了?”
刘晋元应声道:“正是。”伸手一指李逍遥,道:“这位李兄虽然武艺出众,可是同如妹素昧平生,倘若两人结为夫妻,如妹怎会喜欢?那还不是害了她么?”
赵灵儿听了半晌,忍不住插口道:“怎么,逍遥哥,你……你当真要娶林姑娘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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