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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魂牧场之中,其中一座城池。
五年,不,是五年零三个月又十七天。
李四,这个年轻人,已经过了五年零三个月又十七天的生活。
自从担起了家里的重任之后,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就没有一天好受的。
无论寒冬酷暑,李四都会被骨头缝里的酸痛和胸口沉甸甸的憋闷准时唤醒。
显然,这不是自然醒,是身体在抗议昨夜不足两个时辰的劣质睡眠。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冰冷的土炕,生怕惊醒旁边草席上咳嗽不止的老娘,还有角落里蜷缩着的、瘦得像只小猫的五岁女儿。
昏暗的油灯下,他看一眼灶台上几乎空了的米缸,胃里就一阵抽搐。他默默舀出最后一点混杂着糠皮的糙米,加上几大瓢水,熬成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这是他、老娘、女儿三人一天里唯一一顿“正经”饭。
囫囵吞下两碗几乎全是水的粥,胃里依旧空落落的。他拿起墙角那把豁了口的柴刀和磨损得厉害的麻绳,踩着露水浸湿的破草鞋,走向城外十里坡的乱葬岗附近——那里有一片林子,可以砍柴。
砍柴、捆柴,沉重的柴捆压得他本就佝偻的背脊更低了几分,汗水混着清晨的寒气浸透了他单薄的粗布褂子,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挥刀,都牵扯着腰背旧伤处传来钻心的酸痛。
等到了辰时,他扛着柴捆,像一头负重的老牛,艰难地挪到城东的酒楼后门。
胖得像发面馒头、永远叼着牙签的刘管事打着哈欠出来,眼皮都不抬地扒拉了一下柴捆:“就这?湿气重,品相差,烧起来一股霉味,十个铜子儿,爱要不要。”
李四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他想说这柴是他天不亮就去砍的,想说他老娘等着抓药……但最终,他只是低下头,伸出粗糙、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接过了那十枚冰冷的、边缘磨损的铜钱。
十个铜子儿……连一剂最便宜的风寒药都买不起半副。
他揣着十个铜子儿,像揣着滚烫的炭,急匆匆赶往城西的济生堂药铺。药铺里弥漫着苦涩的草药味。他踌躇着,摸出五个铜子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掌柜的……赊半副‘清肺散’行不?就半副……我娘咳得厉害……”
留着山羊胡的王掌柜眼皮一翻,拨弄着算盘珠:“李四啊,不是我说你,你上月赊的账还没清呢!我们这是小本生意,不是开善堂的!五个铜子儿?连药渣都买不起!走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拒绝像一盆冷水浇在李四头上。他看着柜台上那些散发着药香的纸包,又摸了摸怀里仅剩的五个铜子儿,转身离开。
他还得干活,这是李四一天中最漫长的时间。他在城北的永固砖窑上工。
这里的热浪能把人烤干,飞扬的尘土带着灼人的温度,钻进鼻孔、眼睛、嘴巴,糊满全身。他的工作是搬砖,刚从窑里烧出来的滚烫砖块,即使隔着厚厚的、浸满汗水和泥浆的破布手套,只要不注意,依旧烫得人手掌起泡、皮肉粘连。
他需要把成百上千的砖块从窑口搬到几十步外的堆放场,再码放整齐。监工是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手里永远拎着一根浸了水的皮鞭,动作稍慢,鞭子就会带着破空声抽在背上、腿上,留下火辣辣的痛楚和羞辱。
“磨蹭什么!没吃饭啊!”
“废物!这点活儿都干不利索!”
“今天的工钱不想要了是不是?!”
呵斥声、鞭子声、砖块碰撞声、窑火的轰鸣声……混合着尘土和汗水,构成李四日复一日的背景音。
汗水流进眼睛,涩得生疼;腰背的酸痛从尖锐变成钝痛,最后变成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手臂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尘土,呛得他肺管子生疼。
他像一台上紧了发条、却即将散架的破烂机器,机械地重复着搬、运、码的动作。眼前只有滚烫的砖块,耳边只有监工的呵斥,只有中午能喘口气,啃一个杂粮饼。
等到夕阳西沉,李四终于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挪地离开砖窑。浑
身像是被拆开又重新草草拼凑过,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
他领到了今天的工钱——二十个铜子儿。监工克扣了十个,理由是“有两车砖码歪了,扣工钱”。李四麻木地接过铜钱,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攥着铜子儿,再次来到济生堂。这次,他买到了半副最便宜的止咳散。剩下的钱,在街角买了三个最劣质的、硬得硌牙的杂粮饼,又买了一些糙米,就什么也不剩了。
等到天黑的时候,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漏风的破木门,家里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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