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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的小酒馆,新换的玻璃窗上的冰花正被正午阳光融出细流,徐慧真正用软布擦拭着柜台后的黄宾虹山水画。
画中墨色山峦间,几处留白被她抹得发亮,像极了老贺掌柜生前常说的“做人要留三分余地”
。
忽听得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徐慧真握着软布的手顿在半空,黄宾虹画中山石的留白处,倒映出贺老娘披头散发的身影。
贺老娘披头散发地扑在门槛上,扒着门框嚎啕,灰布衫肩头的裂口露出补丁摞补丁的内衣,腕子上的淤青被她掐得发紫,倒像是特意描上去的墨痕。
那是前日在村里与人争水瓢时被抓的,此刻却成了“被人行凶”
的证据。
“杀千刀的哟,天杀的黑心肠啊!”
她拍着门框哭嚎,额角的白发沾着草屑,枯瘦的手指向徐慧真,“当年我儿喝多了酒,你们哄着他在破纸上按手印。
你们仗着识字会算账,哄骗我那实心眼的儿砸,这酒馆是老贺家的祖产,却被你们强占了。
现如今政府给贫农做主,这强买强卖的买卖作不得数!”
话音未落,贺老爹紧跟着撞开木门,举着张泛黄的过继文书闯进来,,羊皮袄下摆扫落了门框上的“拥军优属”
红幅。
他举着过继文书的手直颤,纸页在穿堂风里哗啦作响,“贺永强”
三个字的朱砂印被蹭成模糊的红点,像极了老贺掌柜咽气时唇角的血。
“政府说了要保护私有财产!”
他的旱烟杆戳向博古架,却在触及青花酒坛时猛地收回,架子后面堆的是李天佑刚收的拥军粮,袋口封条上“军管会监制”
的红泥清晰可辨。
“白纸黑字写着过继文书!”
贺老爹梗着脖子嚷,后槽牙缺了半颗,说话漏风,“这酒馆就该是我贺家的产业!”
角落里,贺永强缩着脖子往阴影里躲,皱巴巴的干部装的前襟还沾着今早喂猪时的糠屑。
他盯着墙上“发展生产保障供给”
的标语,忽然拔高嗓门:“现在新社会提倡保护劳动者财产……”
“保护劳动者私有财产?”
李天佑的冷笑惊得账房先生的算盘珠子乱颤。
他反手推开后厨门,樟木箱子“咣当”
落地,泛黄的账本如秋叶纷飞。
某页账本被油灯照得透亮,红笔批注的“贺守财卖画购地”
字样刺得贺老爹眼皮直跳,那是老贺掌柜用性命护住的遗物,如今成了钉死贺家谎言的楔子。
贺永强躲在父母身后,干部装口袋里的记账本硌得大腿生疼。
他盯着徐慧真手中的地契,右下角军管会的公章红得灼眼,突然想起土改时王队长念《土地改革法》的声音。
“那、那地契是趁人之危……”
他的辩解被李天佑拍桌声打断,后者推过来一本《工商业登记证》,每一页的年检戳记都盖得周周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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