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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圈有点重,没睡好呀?”夏诗文将陶瓷杯放到她面前,几缕微卷的发梢从暗纹牛仔蓝丝绸背心上滑落。
温时溪望着视线落在杯子了,几片淡白色的菊花在水面上相撞,“昨天很晚才睡。”她将双手摆在膝盖上,声音拘谨。
“我在床上放了三个类型的枕头,”夏诗文的声音让人听了很安心,像在听一段深夜电台广播,“这个睡了不舒服就换一个。大脑立刻就上当,很快就睡了过去。”
温时溪笑了起来,紧绷的肩膀开始松懈下来,“我其实睡着了,就是做了个梦。”夏诗文点了点头,表示她在倾听。
“我有一个朋友……”
温时溪以朋友的口吻讲述了自己昨晚经历的事情。夏诗文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声音平静,“所以,你的朋友目睹了一场谋杀,而且不选择报警。”
她骤然提高的音调像是在为自己辩解,“那个死者是个…强奸犯。”吐出最后这三个字像是吐出一块滚烫的炭,“伤害了一个女孩,却用钱和权力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还打算杀害自己的妻子!”
夏诗文大概35岁上下,精神特别饱满,肩颈线条笔直,“你的朋友认识那些受害者吗?”
“不完全认识。”温时溪的目光落在茶几墙上的挂画上,画布上只有简单的两种色块,普鲁士蓝与土黄,像一片海滩。“但…我朋友见过其他的女孩,被伤害却无能为力。”
“你朋友现在感觉如何?”
“她做噩梦。”温时溪视线回到自己指甲上的半月痕,“梦见死者的手要伸过来掐她,问她为什么见死不救。”
“那个感觉有多真实?”
“我能闻到他嘴里的酒味……”温时溪不知不觉就放弃了“朋友”这个身份,突然抓紧自己的领口,仿佛帕尔特那只手就在那绞紧。
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夏诗文等她呼吸稍微平稳些,轻声问,“梦里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不出话。”
“如果现在能回答,你会说什么?”
温时溪怔了两秒,呼吸变得粗重,眼眶发红,喉咙发紧,“我会说…你活该!”
诊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秒针走动声。
“你之所以会做噩梦,是因为你冷静下来之后,理智开始在质问自己:‘我有权力让他死吗?’”
夏诗文目光锐利,“你的选择是出于报复的快感,还是保护他人的愿望?”
“如果一切重来,你告发了她们,结果会怎样?”夏诗文歪头询问,金属耳坠闪过一道冷冽的光,像闪电劈开混沌。
温时溪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有些正义不会出现在法庭判决书上,但这不妨碍它依然是正义。”
夏诗文捧着自己的心口,“你的痛苦不是罪证,而是这个世界欠那些女孩的公道,暂时寄存在你这里。”
一滴泪水砸在温时溪的手背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眼泪如堤坝倒塌般汹涌而出。选择沉默她并不后悔,温时溪只是需要有人明确地告诉她:“你不必背负罪恶感。”
“换做是我,我也会保持沉默。”夏诗文这句像一记重锤,温时溪感到胸口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瞬间破碎,她猛地抬起头,泪水还挂在脸颊上。
“别误会,我不是在鼓励私刑。”夏诗文微笑,“而是在那瞬间,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
七月流火,炽热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整座城市。温时溪站在心理咨询中心的门口,细细咀嚼着夏诗文的一句话:
“只有当女性的苦难仍能刺痛这个世界的神经,人类才有资格在史书上写下‘进步’二字。”
对女性处境的敏感度,是社会进步的重要指标。这种感知能力不是被动的同情,而是主动的伦理觉醒。
我们没有对苦难麻木,还保持着感受痛苦的能力,或许就是这个世界还能变好的全部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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