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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了一把纸钱,撒进火盆中:“芸娘不治身亡,是命数已尽。你即便再悲痛欲绝,也该支撑着等孤归来。”
“你用最决绝的方式,惩罚了自已,也惩罚了孤。”
他的胸口剧烈钝痛,几乎喘不过气,眼睛酸得厉害:“临走之前你那样不舍,孤当时就该留下来,你就不会遇险了。”
她沉睡在大海深处,不会发出一点回应。先前的怀疑、敏感、多虑都化作氤氲水汽。
早知如此,他该再对她好一些,不该思虑她的行为,怀疑她居心叵测,才会让她如此不信任,即便一死了之,也不肯看他一眼。
白烛燃尽,黑夜吞没一切。
无人敢叨扰,只能由着少年任性妄为,用指缝间隐约水色,哀悼远去的灵魂。
过了七日七夜。
东宫停灵日子告罄,殷珩消瘦了一圈,从中缓缓走出,丧服上沾有灰烬,连带他削尖的脸庞上也沾有黑灰。眼眶下乌青一片,唇角似有破痕,形容枯槁,很是颓废。
“殿下,衣冠冢准备立在哪里?”兰香硬着头皮询问。
殷珩沉默许久,冷声开口:“她喜欢调香,就立在莲池旁,栽种花朵的地方。”
“小人明白。”
兰香松一口气,还好没要求放入皇陵。
东宫挂白绸、缅怀七日已逾矩至极,言官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向养心殿,可再承受不住新一波的攻势了。
这么想着,她又庆幸没留下尸体。
若是把阮公主的尸体葬到东宫池塘旁,陛下恐怕会连夜支着拐杖来掀土斥骂。
殷珩摩挲着香包,压抑心底的悲切。
她一生爱香,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皇陵冰冷刺骨,腐朽不堪,若是衣冠冢放进去,她定不愿回头看。
马上入夏,莲花要开了,池塘最美之时。她看着心情好,兴许会入他的梦来。
兰香将阮今禾留下的物件归拢进檀木锦盒中,花匠的铲头一把接一把,掀开发芽嫩苗,在莲池旁,视角最好的花田里,挖出一个大洞,再将锦盒置于其中。
而后,他不敢擅动,只能看向殷珩。
“埋吧。”
他站在花田旁,夏风拂过,吹动着摇摆的花苞。檀木锦盒被黄土覆盖,一点点覆住的,还有他未曾说出口的真心。
“殿下,要立碑文吗?”
“立根爬山虎的藤架,以花为饰,由其生长。”
“明白。”
兰香带着花匠退下。
殷珩望着平坦的花田,藏住崩塌的心绪。
这个地方,她会喜欢吧。
彻夜淋雨,多日米水未尽的后遗症,终于蔓延出来。
天旋地转间,他支撑不住身子,倒落进花田中,花粉芳香袭面,恍惚间似乎看见她从中而来。
太子半月未入内阁,也未上朝。
言官斥骂不动,百官众说纷纭,什么猜测都有,皇后的人将东宫堵了个水泄不通,隔绝了全部真相。
·
“小姐,我们到满城了!”绿萝欣喜说道。
阮今禾掀开车帘往外看,土黄色城墙高耸而下,用砖石拼凑出“满城”的字样,是一座在风沙中崛地而起的边陲都城。
她荡起笑来:“嗯,终于到了。”
终于,离京城千里之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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