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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动作很慢,像是生怕弄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那窝头颜色发暗,闻起来带着一股泥土的腥气,又硬又干,掺杂着观音土的颗粒硌得人牙齿生疼。
但村民们看着这些窝头,眼里竟有几分炽热。
“大家尝尝。”
陆川声音平静,却透着几分压抑的愤怒。
“这是咱村发放的救济粮,掺着黑土的窝头,妹妹吃了这个都害病了。你们平时吃的发霉的高粱,喝的长虫子的玉米糊,和张寡妇给自己家厨房里挑的上等白面,可是一个地方来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半晌,一名满脸胡渣的青年咬了口窝头,马上给呛得咳嗽。
他脸红脖子粗地嚷了一句:“这哪是粮啊?猪都不吃!”
陆川冷冷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捡起香案上的霉高粱穗:“祠堂修葺用料的事,大家都听到了。还有药钱,三七粉五块一撮,村卫生所的药柜都让她空了。你们忍得是一天两天吗?这几年,张寡妇用的救济粮堆成山,用的药钱给她捧出个铁饭碗,她手里捏着刘会计的账本,还敢跟村里说不够开支?”
王伯咬紧牙关,把烟袋磕在地砖上。
“我看她就是想压死咱们村的老百姓!”
老人额头青筋暴起,脖子扭得像一截劈柴。
“刘会计那账本我操着老花眼也能看明白,那年拨款都够重修祠堂的横梁,结果她用泡水的烂料,把老祖宗的风水都搞坏了!”
人群里传来几声低骂,栓子缩在墙角不敢抬头,面黄肌瘦的脸埋进袖管。
陆川看着村民们涨红的脸,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那救济粮呢?谁每次都能分到一袋好粮?谁家后院堆着咱们分不到的白面?”
陆川声音骤然拔高,像劈下一道雷。
“她拿咱爹妈过冬的口粮去喂自家的猪,还能反过来让你们感谢她的慷慨救济!你们忍得过哪一条了?要等着她让你们家里死几口人,才肯上门算账吗?”
李三爷霍地抬起拐杖,狠狠杵在地上。
老人颤颤巍巍地开口:“这不是人干的事!丧尽天良!败坏村风!这样的毒妇,不应该留在村里!我提议把她的身份革掉,从此不准她再以村寡妇之名作威作福!”
“对!革掉她!”
人群里有人高喊,声音如鞭炮炸响。
更多村民激愤地响应,声浪伴随祠堂外飘来的夜风愈发响亮。
陆川扫了眼群情激愤的村民,心中一松,却没有流露于形。
他低头将吃剩的窝头塞进牛皮纸包里,又拍拍木案上一小堆霉霉烂烂的高粱粒:“要算账,那就从现在开始。起了这手,往后同村的老少爷们就好好闹一闹,省得人人忍到肚子里憋出病来。”
人群里的火把挥动起来,声势如轰鸣的潮水。
陆川吸了口气,安抚了靠着门槛的陆小萍,将妹妹托付给了一旁的赵婶。
他披上外套,叫了几个年长些的村民一同带队,朝着张寡妇家的方向出发。
张寡妇家的屋子位于村子东头,靠近一片荒草地。
陆川带着人手刚到院门,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一声玻璃砸落的脆响。
紧接着,一个尖利的声音破窗而出:“他们真敢来!弄死个把人,看他们怎么收场!”
短短一句话,刺得院里的村民顿时愣住了。
陆川眯着眼睛,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抬手将院门用力推开——老旧的木门吱吱呀呀地晃着,然后突然整扇塌了下去,露出里面狼藉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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