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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吕十二月过尧民歌别情（第1页）

王实甫

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①。透内阁②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今春，香肌瘦几分？搂带③宽三寸。

【注释】

①醉脸醺醺：指桃花绯红，犹如酒醉的脸色。

②内阁：闺房。

③搂带：元人对“缕带”的俗写，缕带即丝绦制作的腰带。白朴《东墙记》第三折：“你只要搂带同心结不开。”但白曲实用骆宾王《帝京篇》“同心结缕带”意。而《西厢记》四本一折，〔上马娇〕即云：“把缕带儿解。”

【译文】

自从离别后我一回回把你遥望，但只见远山一重又一重，苍苍茫茫。更不堪加上一道道河流，闪动着粼粼波光。不觉间杨柳又已吐绵，柳絮一团团随风飘扬，桃花绽放着绯红的醉颜，逞弄着妖娆的艳妆。时而春风带着诱惑的花香，一阵阵透入闺房；时而暮雨淅淅沥沥，使紧闭重门的深院倍觉凄凉。我害怕黄昏，偏偏忽然间又到了黄昏时光，想不再痛苦，却怎能禁住内心的极度悲伤！脸上的旧泪才干，新泪又滚下眼眶；我已愁魂破碎，思念着的你也一定肝肠寸断。这一个春天，我消瘦了几分容光？只见腰带，已经宽松出三寸多长。

【赏析】

“别情”是元散曲的习见题材，而像本曲这样，从头至尾每一句都表现出刻骨铭心的离愁别恨，却是不多见的。

起手从室外写起。遥山、远水，正是别时所见；隐隐、粼粼，有望断云山、望穿秋水而不见行人之意。女子自别心上人后又来到分手之处，依旧的山水景色勾起回忆和思念，不堪相对，自在情理之中。然而，归途的春天景物却同样地搅起了她的愁绪，无可躲避：柳绵滚滚使她想到离人的漂泊，桃花灼灼使她自伤红颜的薄命；归入绣房，轻风仍然透进来春天的气息，撩拨起心底对幸福生活的渴望。这情形就像李白在《春思》中写的那样：“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而当紧锁起重重门户，试图彻底同外界隔绝之时，黄昏的雨点又一声声送来了凄清冷寂的况味。这一段从章法上说是由远而近，从立意上说则遥山远水影示了距离上的远别，细写春色影示了时间上的阔别。六句所列示的自然景物意境优美，却因“别”字的暗中影响，而无不带上了人物的愁意。

下支〔尧民歌〕，直接描摹了闺中女子别后独居的相思情态。黄昏时的孤独滋味可怕极了，偏生“忽地”又迎来了黄昏；要想摆脱相思的烦恼，却总免不了柔肠寸断。说明女主人公忍受别情的煎熬已非一日。这种折磨的结果，是泪痕不绝，形销骨立。宋朱淑真《秋夜有感》：“哭损双眸断尽肠，怕黄昏后到昏黄。”秦观《鹧鸪天》：“枕上流莺和泪闻，新啼痕间旧啼痕。”可见曲中的句子多为人同此心、心同此感。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女子经历了这样的痛苦，却仍将一颗心寄托于对方，并相信心上人也有着同样的心境，“断肠人忆断肠人”，更见出了她的一片纯情。全曲曲句两两相对，有意识地连用叠字、叠词，含情脉脉，如泣如诉，增添了哀感顽艳的动人风韵。

这是王实甫存世的唯一一首小令。明朱权《太和正音谱》评称：“王实甫之词如花间美人，铺叙委婉，深得骚人之趣。”无论从他的巨作《西厢记》还是从这支小令来看，都证明了此段评语的允当。但以本篇与《西厢记》剧曲相比，凝练有余而飞动不足，似可略见元曲自抒体与代言体风格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