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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听到了那种有些奇怪的声音,像是麻绳拧紧、门枢老旧的声响。
踏上最后一节木梯,他的双眼终于越过墙头,望向院子里那棵血榉树。
断裂的树冠就静静躺在院子里,取而代之的是,有什么东西就悬在树梢上,在风中吱呀吱呀地晃着。
他的母亲背对着他吊在树上,长发披散着,粗沉的铁链就拴在她的双手和双脚上,被挣断的半截摇摇晃晃,那阵风迎面向他吹来,带起一股潮湿的铁锈腥气,下一刻,那尸体在风中被吹得缓缓转了过来。
脚下一歪,他从梯子上跌了下去。
很多年过去,他已不记得当时摔到了哪里、不记得那一天是如何结束的、不记得之后种种和母亲的葬仪,唯独记得翻上院墙那一瞬间闻到的气味和望见的画面。
而他恍然觉得,怀玉婶似乎是在很早的时候便料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一幕,才会对他发出那样的警告。
但他从未追问过石怀玉。或许是因为他隐隐知道,石怀玉当初没有说出口的秘密便是那道上锁的院门,而彼时的他还没有亲手推开那扇门的勇气。
起先,他将一切都归罪于那场暴风雨。毕竟风那样大、雨那样急,他是被风雨耽搁住了脚步,才没能早点去到那处院子看一眼母亲,以至于撞上了最坏的场景。
但他之后回想起儿时那段混沌灰暗的岁月,关于母亲的真相其实一直都关在那间上锁的院子里,是他或胆怯、或逃避、或得过且过,才会错失了好好面对这一切的机会。
直到很多年后,他已能心无波澜、面沉如水地出入各种生死场,可每当有死者备受摧残、尸身破碎,仵作谨慎询问亲眷,是否还要见死者最后一面的时候,关于母亲最后的记忆便会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
他永远失去了母亲。
自那天起,他回想起的母亲便只剩那具悬挂在血榉木上的尸体,过往美好回忆的消亡彻彻底底夺走了他的母亲,他的余生犹如那天暴风雨过后的邱府,亲情一夜凋落后只剩无法逃避的冰冷责任。
也是自那天起,他才明白,所谓无常,不过是命运在你毫无防备之时揭示的真相。
所以若不想再受其玩弄,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暴风雨降临前,迎着彷徨、踏碎黑暗,自己揭开真相。
不论是领兵征伐,亦或是以督护身份查案的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自从他年少离开九皋后,类似的事便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而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熟练地推开过很多扇门,不论要探查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内心也不会再起任何波澜。
狂跳的心将血液挤向快要爆炸的太阳穴,邱陵猛地勒马停下,喘息着抚上额角。
他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高度紧张,他不确定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否还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小径上依稀可见的马蹄印记到了此处消失不见,路似乎已经走到尽头,四下除了晃动的树影再无他物。
就在此时,一个白点突然从远处浓荫中探出头来、又飞快缩了回去,虽只是一瞬间,但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邱陵翻身下马,略微探查一番后,便发现了有意遮掩过的痕迹,他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远处那片杂草丛,终于在百步之后看到了那匹被藏在树下的小白马。
那是陆子参的坐骑,见到他来摇了摇尾巴,他一眼便看到了马鞍上已经发暗的血迹,心瞬间漏跳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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