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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第5页）

那是20世纪70年代初的一个冬天，一场漫天大雪过后，生产队里要求男劳力清雪扫路。小龙爹张来生和我爹被安排在村子北边的那条大路上扫雪，要把通向南北村的路上的积雪扫开以方便大家出行。扫雪时，小龙爹张来生耍奸溜滑，不好好干活。我爹是个直性子，看不惯他偷懒，就狠狠地批评了他几句。在把路扫通后，我爹就离开了。张来生气愤不过，就使出坏招，在雪地里写了几条反动标语，被人们发现后，他就诬陷说是我爹写的，把我爹告到了公社，害得我爹被冤枉被批斗了好多天，受尽了折磨和侮辱。我每每想起这件事，泪水都在眼眶转着圈儿。

“人这一辈子，一阵风，一阵雨，那些恩恩怨怨的仇恨，过去了，就永远过去了，别刻在心上。忘记了就淡了，淡了就想开了。”母亲认真地说。

那天夜里，母亲没有跟我聊学校的事。她吹灭灯，躺在土炕上翻来覆去，不停地叹息着。

第二天放学后，我特意把张小龙留下来，把他的几门功课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结果让我很吃惊，他的学习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差，平时的作业大多都是照抄同桌的，数学的基本运算法则都含糊不清。

那天晚上，我把小龙领回了家。娘把煤油灯的灯芯拨了又拨，在亮堂的灯光下，我从第一单元开始，重新为小龙讲解补课。我告诉他，课堂上听不明白、弄不懂了，你就及时向老师提问。

夜深了，我准备送小龙回家。刚打开门，只见黑漆漆的夜色里，小龙的爹来生端端地站在我家的场院里……几年后，张小龙初中毕业考上了市里的一所医学中等职业学校。毕业后他成了乡村名医，在家乡救死扶伤，守护乡亲的健康。去年，张小龙被省卫生部门授予“最美医务工作者荣誉称号”。

任教记

那年秋季开学时，村上的小学要聘一名教师。

当时，我正在复习功课准备参加高考。星期六，回家取馍时，知道了聘请教师的事，我就对母亲说了我想当教师的想法。

母亲看了我一眼说，你不考大学了？咋想着干那个？

我说，如果大学考不上咋办？如果学校聘了别人，咱就当不成教师了。

母亲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我的话有道理，她说也行。

于是，我就去村里的学校找校长，求他推荐我，校长是我的启蒙老师，他愉快地答应了。他说，你能否聘上，要村书记说了算。村里这次想当教师的人还有几个，大智就是其中之一。他这些日子，常去书记家坐，他给书记都表了决心，一定能把村里的娃娃教好。

大智在村里是有名的文化人，初中毕业，爱学习。村里人家过红白喜事，都会找他写对联、当账房先生。而他在收礼写礼单时，常故意弄一些小差错。关于这事，村里的人们常在背后议论。

父亲过世了，家里没有了挣工分的男劳力。在男女同工不同酬的日子里，母亲为了多挣工分，每天早出晚归，一人干一个半人的活。我就想着，假若我当上了教师，就可以挣男劳力的工分，给母亲减轻负担，还能继续看书学习，那该多好啊！

我拿着手电筒，冲进了漆黑的夜幕里。我独自一人，翻过山梁，走了几里路，推开了书记家的门。我把想法告诉了书记，他问我，你爱教书吗？我坚定地回答：爱！他对我点了下头说，行，你回家去准备，我让校长给你安排到时候讲一堂课，让我们听听。我向他点点头说，好，我回去准备。

就在这时，书记家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穆大智。他手里拎着装得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我就起身告别，走出了书记家。在回家的路上，我默默地走着，一直想着当教师的事。走到山梁顶上，我坐在大石块上歇息了一会儿。心想，我一定要好好准备那堂课。

山里的夜美极了，一轮月亮从东山上冒出来，圆圆的，像一只银盘。

皎洁的月光从这只银盘里一泻而下，洒在乡间的小路上，整个乡村显得格外宁静、清幽。阵阵清风，吹动了秋日的枯草，吹过粗糙的树干，带来了一股股泥土的清香。我望着满天星斗，任山风尽情地吹着，感到无比兴奋。

第二天，按照书记的安排，我又翻过山梁，来到山下的学校。村书记、校长和村上的会计都在场。被安排讲课的就我和大智两个人，其他两个报名的人都放弃了。校长发给我俩每人一本五年级语文课本，还有笔和纸。

他让我们先熟悉教材。大智轻松浏览了一遍，就把书放在旁边，点着了一支烟。他说书记答应他了，讲课就是个样子，这次非他莫属。他吸了口烟又说，书记大字不识，他咋知道课讲得好坏。他劝我，珍惜考大学的机会，别耽误了远大前途。我听了他的话就想立即放弃，可已经到了这时，我只能硬着头皮坚持把课讲完。

校长让我和大智讲同一课：第九册第一单元第三课《海上日出》。

我是第一个上讲台讲的，讲完后就准备马上离开。但校长安排我坐在教室里听大智讲课。

也许大智没有认真阅读课文，在领读课文时，把“一刹（chà）那间”

读成了“一刹（shà）那间”。学生们给他纠正，他却改不过来。他面向黑板，都不敢正视学生，粉笔字写得东倒西歪，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就这样，大智磕磕绊绊结束了讲课。

这时，书记走上讲台让同学们给我俩鼓掌，然后说，同学们，你们听完两位老师的课，我现在问一下，请你们举手回答。

田老师讲的课，你们都听懂没？全班22名学生一齐举起了手；穆老师讲的课，你们都听懂了没？全班22名学生只有3人举起了手，但他们看别的同学没举手，就又放下了。书记接着说，同学们自己做主，别看别人，听懂了就举手。结果，还是没有学生举手。

书记当着几位干部的面，对我和大智说，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下来，我们要开会研究。

我和大智就走出了教室。大智坚持要送我回家，任我如何拒绝，都挡不住他的热情和执着。于是，他陪着我走了一段路。路上他再三叮咛我，要珍惜考大学的机会，别耽误了远大前程。

几天后，校长派人给我送来了乡政府文教办开的介绍信，上面盖着大红的印章，是要我到学校报到的。

母亲不认识字，她看着盖有大红印章的介绍信，说她一下子觉得干活都有劲了。

河东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