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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乱声响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渐渐平息。
破晓的微光艰难地刺穿厚重的云层,将京城从漫长而血腥的黑夜中唤醒。
那曾将半个夜空映得猩红刺目的冲天火光,似乎也随着作乱者的溃散而骤然熄灭。
唯余下城中各处废墟之上,如巨蟒般扭曲盘旋的浓黑烟柱,依旧倔强地升腾,直刺铅灰色的苍穹。
皇城一直封锁。
直到日头完全爬上宫阙的飞檐,将琉璃瓦染上一层淡金,伴随着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队盔明甲亮、刀枪林立的禁军出现在宫门外的御道上。
为首者,正是南禁军副统领洪威。
他面容沉毅如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宫门周遭的每一寸土地,确认再无威胁,这才高举手中令牌,沉声喝道:
“开宫门!”
沉重的宫门在绞盘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向内开启。
宫门的开启,如同一个无声的信号,宣告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廷动乱,已然被彻底镇压。
皇城这帝国的心脏,暂时脱离了危险。
两班禁军开始井然有序地进行交接。
梁进原本还担忧,若是他不在的时候继续有人刺杀赵御,到时候可会非常麻烦。
可他没想到,赵保居然带着人到了。
赵保一身深色劲装,外罩缉事厂标志性的暗青色罩甲,腰挎狭锋长刀,神情冷峻。
他身后跟着数名同样装扮、眼神锐利如鹰的番子。
赵保快步上前,对着正在交接的禁军将领和梁进抱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的寂静:
“奉厂公钧令,缉事厂自即日起,协同禁军,共同负责淮阳王赵御之看护事宜!”
他话语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言罢,他微微侧首示意,身后几名精悍番子立刻上前,无声地融入了禁军的看守队列之中,各自占据要害位置,动作迅捷而专业,显然训练有素。
看到是赵保亲自带队,且带来的是缉事厂的精锐,梁进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彻底落地。
有他们加入,淮阳王那边暂时可保无虞。
他朝着赵保微微颔首,两人目光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交接完毕,值了一整夜、身心俱疲的禁军队伍在军官的口令下迅速集结,排列成整齐的队列,缓缓离开宫城,朝着位于城南的营寨方向撤退。
直到离开皇宫来到大街上,梁进才知晓昨夜的动乱有多么惨烈。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瞬间钻入鼻腔,直冲肺腑。
那是清晨特有的湿冷潮气,与城中各处仍在燃烧的余烬所散发出的呛人焦糊味,以及……那无处不在、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三者交织混杂,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裹尸布般的薄雾,弥漫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粘稠地附着在每一寸砖瓦、每一片树叶上。
梁进的目光扫过熟悉的街道,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往昔这个时辰,本该是京城最为鲜活热闹的时候:沿街的铺面次第开张,伙计们吆喝着卸下门板;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前人头攒动,食物的香气和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挑担的货郎、赶路的车马、行色匆匆的官吏士子,交织成一幅生机勃勃的市井画卷。
而如今……
映入眼帘的,唯有死寂与悲怆。
宽阔的朱雀大街上,触目惊心的是大片大片尚未完全干涸、呈现出暗红或黑褐色的血迹。
几个形容枯槁的百姓,正神情麻木地用木桶从街边的水沟里舀起浑浊的污水,一遍遍地冲刷着石板路上的污血。水流带着血污淌入沟渠,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和刺眼的淡红。
街道两侧,胡乱堆迭着一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大多穿着杂乱的布衣,身上多有刀剑创伤,显然是在昨夜作乱中被杀或被事后处决的暴徒。
他们如同被丢弃的破败玩偶,面色青白,肢体扭曲,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收尸人,将他们拖往城外的乱葬岗。
更多的,则是普通百姓的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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