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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端着已经空了的药碗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与儿,我站在一旁,极力克制将与儿从皇后怀里抢过来的冲动。眼神一转,便和江越澄对上了。
江越澄还是那副老样子,精气神好得很,丝毫看不出是如江芙玥所说日日在家酗酒的人,事情一步一步发展到现在,我与江越澄已无话可说。我冲他笑了一笑,还没笑完就被人拉住了手。
气氛一时尴尬,却被老皇帝一句「太子如今也是有太子的人了」给搅起了惊涛骇浪。江越渊跪得快,我反应了一下,想起自己是太子妃,应该跟着一起跪的,也跟着跪下。
「父皇,儿臣惶恐!」
我悄悄抬头,见老皇帝怀里抱着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与儿。收回目光时又好死不死地与江越澄对视了一眼。江越澄倒是肆无忌惮,还露出点嘲讽的笑意来。
「起来吧,你们夫妇俩倒是动作划一。」老皇帝将与儿递到皇后怀里,可以看出心情十分愉悦,「朕说的话,太子可记住了?」
江越渊应了老皇帝才站起来,又伸手扶我,动作轻柔。我顺着江越渊的搀扶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老皇帝是在授意江越渊,叫他登基以后,立与儿为太子?
「皇后,你看太子与太子妃,做夫妻便该是这般模样。」老皇帝伸手拍了拍皇后的手,意味深长。「朕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太子留着就行。太子妃就去皇后寝宫里坐会儿吧,叫她这个做皇奶奶的,也好好看看孩子,等太子回去时再一起走。」
我怕她这个做皇奶奶的,看着看着就想吃小孩了。
细细想来,我还真的没有与皇后独处过,本就是用了午膳才进宫的,往殿里一坐,一会儿便到了该吃晚膳的时候,与儿和念儿闹腾了一天,早早地便困了,皇后差使两个乳娘喂了与儿与念儿抱去寝殿睡觉,我不放心便叫慧姑姑去守着。
「思思果真是为人母了,想我当年刚生下渊儿时,这是这般,寸步不离,离了也得遣个人看着点。」皇后娘娘示意宫女,将一碟蜜浮酥端到我面前,眼神竟有几分慈爱,看得我瘆得慌,「听渊儿说你爱吃,本宫让宸贵妃帮着做的,你尝尝。」
宸贵妃的蜜浮酥,我已经多年没有尝过了,想来宫里人都晓得我在皇后宫里,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她不然脱不了关系。皇后这般精明的人,想必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
然而,我一块蜜浮酥还没送进嘴里,就被吓掉了。
外面一阵嘈乱,有宫女哭哭啼啼地闯了进来,「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不好了!瑾王造反了!」
皇后与我俱是一愣,宫里的人乱作一团。
「你起来,慢慢说!」不待皇后反应,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就上前将那个宫女揪了起来,「若敢瞎说,撕烂你的嘴!」
「奴婢,奴婢不敢妄言!瑾王差人将皇宫围了,养心殿和咱们凤翔宫都被围住了!」宫女哭的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听了半天才听明白。
凤翔宫内人心惶惶,宫女哭成一片,皇后坐在主座上将茶盏一摔,母仪天下的威严瞬间便出来了,「都给本宫消停点!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人家将咱们凤翔宫围了,你们跑也跑不出去!」
江越澄围了凤翔宫,倒也不进来,一大圈子士兵就那么围着。不知道养心殿那边情况如何了。江越澄造反,他想做皇帝,江越渊就必须得死,江越渊一死,为了永绝后患,我的孩子怕是也保不住。沈璟之与江越渊关系素来匪浅,不知此次造反他是否知情。江越澄反得有些奇怪,他的兵是从哪里来的?
「是杨旭煽动的羽林卫吧。」皇后娘娘吹着茶盏里的茶叶,丝毫没有危难当前的模样,宁静得仿佛早有所料,「思思和瑾王有交情,想来是不会出事的。」
我与江越澄有交情,我心底里自然晓得,饶是江越渊死了,我也不会出事。可是皇后为何如此风雨不动,皇后又是与谁有交情。在这种时候,我却有种机会来了的感觉,或许姐姐的仇可以提前报了。
「娘娘这话说出来时,可考虑过太子的感受?」这明里暗里的话,膈应谁呢,「那娘娘在这儿稳坐如山,难不成和杨旭有交情?」
等等,杨旭,杨旭,这个名字好生熟悉,杨旭是韩老将军麾下第一副将,后来韩老将军解甲归田,杨旭就做了宫里羽林卫的副统领。杨旭本人颇为尊重韩老将军,韩老将军告老还乡以后,杨旭称病歇了许久。
一系列的事情串到一起,老皇帝百般厌弃韩老将军,一个劳苦功高的老将军临了,卸下一身的权力去回了个穷地方种地了,在京城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可是如此一说,走狗烹良弓藏是皇家历来的手段,既然老皇帝如此厌弃韩老将军,寻个名头将人杀了也不是不可,为何要留着他一条命。
我的思路还卡着,殿门就被人推开了,倒是将我吓了一跳。神还没定,人就到我跟前了,背着箭筒的兵脸蒙得严严实实,「请太子妃随行。」我沉默着,刚站起身就被明华拉住了。我忽然想起明华的胳膊上还带着伤,今日也未来得及换药,那日我下嘴太狠了。
皇后只在一旁看着我,旁的宫女也不敢出声,明华攥着我的一截袖子不撒手,开口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通过明华拉着我的那只手,我能明显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别,别去,娘娘,危险。」
那士兵总归还是有些礼貌的,看向明华,「还请明华姑娘放手。」
明华一愣,颤抖着松开了手,在空中悬了半天才收回去,嘴唇都白了。我冲明华点了点,叫她安心。明华却一副呆愣的模样,许是吓到了,我叹了口气,跟着这人走了出去。不知与儿与念儿怎么样了,还好慧姑姑在,倒能叫我安心些。凤翔宫被围,江越渊与老皇帝那边也没有消息,江越澄倒也不像是个弑父杀兄之人,我记得他一向对皇帝宝座没什么兴致。
到了院子里,江越澄正站在墙边,那半只鸳鸯佩挂在腰间晃悠着,显然江越澄刚刚把玩过。见我出来了,他面上有些高兴,「你出来了。」
「瑾王这话说的,请我我不出来,难道还等您派人拿刀架我脖子上等我出来?」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越澄,别过脸去不看他,却又担心养心殿的情况,「你把皇上和太子怎么了!」
「你就这么担心江越渊?」江越澄的脾气不好,脸变得快我是知道的,可他掐着我的下巴将我抵到墙上,我倒是始料未及,看得出来江越澄很生气,额角的青筋都显出来了,「我哪里不如他了?」
江越澄的醋意浓烈,我的后背顶在宫墙上磨得难受,我伸手拽江越澄的胳膊不得,恼极了迅速给了江越澄一巴掌,这一巴掌扇得清脆,那个请我出来的士兵便要上前。
「退下!」江越澄松了掐着我下巴的手,转头看了一眼。趁他回头,我迅速将头上的一根发簪拔了下来,江越澄我是打不过,对我自己下手还不行吗?果然江越澄见我抵着自己的喉咙,瞬间慌了,「你做什么!」
江越澄了解我的性子,他若是上前一步,我定是要将这根簪子插进喉咙的。
「你想想你的孩子!把簪子放下!江越渊他哪里有资格让你为他如此!」
我靠在墙上,簪子握得紧,簪子头磨得极尖,只是抵在喉咙处,还未扎进去就疼得我想哭,「你有什么脸提我的孩子!」
江越澄造反成功,江越渊和我的孩子都必死无疑。我是太子妃,他却要杀太子,「从你决定造反的那一刻开始,咱们之间就已经横上血海深仇了!」
江越澄不上前,也不说话,我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脖子实在是疼,只低了低头,江越澄就一把夺过了我手里的簪子。
我哆嗦了一下觉得自己要完蛋,江越澄却握着那簪子走了。
身体失力,我靠着墙缓缓滑了下来坐到地上,喘了几口粗气,眼泪就下来了。我与江越澄数十年的情分,今朝几句话便全毁了。儿时一起纵马射雁的时光,终究是完完全全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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