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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大荒（第1页）

空气纯净得不染纤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草木的清香和充沛到令人迷醉的灵气。这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丝丝缕缕，如同柔和的薄雾在林间、水面上流淌。吸一口，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温润的泉水洗涤过，连神魂深处因天庭毁灭而残留的撕裂感都似乎被抚平了一丝。

仙境！这绝对是传说中才有的仙境！

然而，这片唯美宁静之中，却处处透着令人不安的奇异。

一只色彩斑斓、拖着长长凤尾翎羽的巨鸟从他们头顶优雅地掠过，发出清越如磬的长鸣。它飞向瀑布源头方向，身影消失在氤氲的水汽和霞光里。

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一群形似麋鹿、却通体覆盖着细密青色鳞片、头顶生有螺旋状玉角的生物，正悠闲地啃食着一种散发银光的苔藓。它们偶尔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看向洛麟渝和禹婵的方向，眼神平静无波，既无好奇也无警惕，仿佛他们只是两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河流对岸的浅滩上，几只体型庞大如小山的龟类生物正在晒太阳。它们背甲厚重如嶙峋的山岩，呈现出深沉的青铜色，上面布满玄奥的天然纹路。龟甲边缘，竟生长着几株形态奇特的、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随着巨龟缓慢的呼吸微微摇曳。

更远处，靠近一座形似卧牛的山峰脚下，一株通体赤红、如同珊瑚雕琢而成的巨树静静矗立。树冠并非叶片，而是熊熊燃烧、却奇异地不产生任何高温的赤金色火焰，将那片天空都映照得一片辉煌。

这里的一切都美得惊心动魄，却又陌生得令人心底发寒。那些奇异的生灵，那些前所未见的草木，那些流淌着奇异光泽的河流与山石，无不昭示着一个残酷的事实——此地绝非他们所知的任何一界！

洛麟渝的呼吸变得急促，天庭崩毁前的最后一幕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脑海：魔波旬狂吼着扑来的身影布满裂痕，佛波旬的转轮佛光如同冰雪般消融，禹婵枯槁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推向自己，然后是吞噬一切的湮灭黑暗……爷爷临终前那双浑浊却饱含千言万语的眼睛，还有那句在虚无中回荡的“守好钥匙”、“门开之日，即是归墟之时”的低沉叹息……无数碎片搅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禹婵姑娘……”洛麟渝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干涩，“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天庭…后来怎么样了？波旬前辈他们……”

禹婵的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瀑布上空那片被水汽和霞光笼罩的迷蒙区域，仿佛想穿透那层迷障，看到某些被隐藏的真相。她的身体绷得更紧，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将身下的泥土捏碎，指缝间渗出丝丝暗红的血痕。听到洛麟渝的问话，她猛地转过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恐惧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但更深的地方，却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迷茫和无法言说的沉重。

“不…知道。”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砂砾摩擦，“全…毁了…都…没了…”她艰难地吐出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最终却只是痛苦地闭上眼，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仿佛在承受某种无形的巨大折磨。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身后响起，清朗、温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如同山涧清泉敲击玉石：

“天庭？哦，那个地方啊，已然成了过往云烟，一个破碎的旧梦罢了。”

这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两人的心脏！洛麟渝和禹婵全身的血液几乎在刹那间冻结！他们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弹跳起来，不顾全身的剧痛和虚弱，以最快的速度转身、背靠背，摆出了防御的姿态，惊骇欲绝的目光死死锁定声音的来源！

只见距离他们数丈开外，瀑布溅起的水雾形成一道小小的虹桥之下，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玄色云纹锦袍，袍袖宽大，衣袂在充满灵气的微风中轻轻拂动，飘逸出尘。他身姿颀长挺拔，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是一种玉石般的冷白，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玩味的笑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蕴藏着旋转的星云漩涡，深邃得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偶尔，那漩涡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令人心悸的暗红流光。

他就那么随意地坐在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圆润的青石上，姿态闲适优雅。面前凭空悬浮着一张通体漆黑、非金非木的古琴，琴身没有任何装饰，却隐隐散发着一种吞噬光线的幽暗质感。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正轻轻搭在琴弦上，并未拨动，方才那清朗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阳光透过水雾形成的虹桥，在他身上投下迷离变幻的光影。这幅画面本该是极美的，如同谪仙临凡。然而，在看清这俊美青年面容轮廓的瞬间，洛麟渝和禹婵的心脏却如同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那张脸…那张俊美妖异的面孔…纵然气质天差地别，但那份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纯粹毁灭的轮廓，那眼神深处偶尔闪过的、令人神魂冻结的暗红流光……纵使烧成灰，他们也认得！

魔祖！罗睺！

那个手持弑神枪，一枪刺出便让天道法则静止崩碎，引动鸿钧道影降临，最终导致天庭彻底湮灭的洪荒第一凶魔！那个代表着宇宙终极毁灭的存在！

他竟然…没死？！而且…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巨大的荒谬感和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混合着岩浆，瞬间淹没了洛麟渝和禹婵。他们全身的肌肉僵硬如铁石，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连呼吸都停滞了。面对这尊凶名威震万古的魔祖，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笑话！他们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无法升起，只能僵在原地，如同待宰的羔羊，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

罗睺——或者说，这玄袍俊美的青年，似乎很满意两人脸上那惊骇欲绝、如同见了鬼般的表情。他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手指在漆黑的琴弦上轻轻一拂。

“铮——”

一声清越孤高的琴音骤然响起，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驱散了两人心中翻腾的恐惧，如同冰泉灌顶，让他们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

“吓到你们了？”罗睺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目光在洛麟渝和禹婵惨白的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禹婵那双深陷、充满惊惧与痛苦的眼眸上，那星云般的瞳孔深处，暗红流光微不可察地一闪而逝。“这副皮囊，看来还需再适应适应，免得惊扰了此间生灵。”

他微微抬手，那悬浮的黑琴无声无息地隐入虚空，消失不见。随即，另一只手掌随意地在身侧的青石上一抹。石面上凭空多出一套古朴雅致的玉白色茶具：一个玉壶，三个玉杯。玉壶口氤氲着袅袅白气，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仅仅嗅到一丝，洛麟渝便感觉体内残余的痛楚都减轻了几分。

罗睺提起玉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意韵律，将三只玉杯斟满。琥珀色的茶汤在玉杯中微微荡漾，映着天光水色，竟隐隐有细小的符文在茶汤深处生灭流转。

“坐。”他端起一杯茶，对着依旧僵立如木桩的两人示意了一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此地名为‘大荒’，或者说，‘山海界’更广为人知。天道那五个冰冷无趣的傀儡，倒真会挑地方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