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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又开始下了。
幽王府很大,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的天地,只有这方偏僻、破败的小院。
我叫孟惠织,这个名字,刘嬷嬷说是母亲给我取的,锦绣惠织,饱含美好的祝愿,可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与“美好”二字背道而驰。
母亲生我时血崩而亡,我让父亲失去了妻子,哥哥失去了母亲,脸上还带着一大块褐色胎记,好似火蛇烧过,狰狞而丑陋,府里的人都说我是“灾星”降世。
“灾星”、“克母”、“丑八怪”这些词,从我记事起就充斥于我耳边,起初我还会哭,会骂,后来便麻木了,习以为常。
唯一给过我温暖的,是负责照顾我的刘嬷嬷。
她会偷偷给我塞些点心渣,会在我冻得瑟瑟发抖时,用她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抱紧我,在夜里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可她在我八岁那年病死了,从那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关心我的人。
这方小院只剩下我,和一个连通外界的狗洞。
府里的下人视我为无物,份例吃食时有时无,有也总是馊的,冬日的炭火更是想都别想。
为了不饿死,我常常深夜溜进厨房偷些残羹冷炙,等我大一点,我爬狗洞到外面,每天天不亮去浣衣房揽下最脏最累的活计,换几文钱,买一点能果腹的粗粮。
偷窃总有被发现的时候,每一次被抓住,换来的都是一顿拳打脚踢。
可能是因为我的地位比狗还低,那些下人特别喜欢打我,他们咒骂我,用脚踹我的肚子,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撞。
我从不求饶。
我像一个鬼魂,困在这片幽地,今天一口馒头,明天一口白菜,渴了接雨水,冷了捡破棉絮硬抗,就这样度过许多岁月。
十四岁的我野蛮生长着,没有读过书,没有学过礼,如果不是刘嬷嬷教我,我恐怕连话也不会说。
她说过,熬过最冷的冬天,春天就会到来,可我的春天,到底在哪里呢?
……
第一场雪积了一尺厚,我扒开掩埋狗洞的积雪,费力钻出去,这个洞随我年纪渐长,越来越不好钻。
来到浣衣局,我收来一大盆脏衣服,抱着它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掺满黑色泥水的小路上。
冬风像一把小刀子,刮得我脸颊生疼。
通往河边的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在这样的大雪初霁之后,滑得很,有好几次,我差点摔倒。
我鼻口处冒出大团白雾,随即消散于寒风中,提着盆沿的手指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
终于到了河边,河水并未完全封冻,水面上漂浮着碎冰。
几个浣衣的仆妇已经占据了上游稍微平坦些的石块,她们瞥了我一眼,便自顾自地说笑着。
我找了块下游的湿滑石头,放下木盆,挽起袖子。
双手浸入河水,寒意瞬间穿透皮肉,直达骨髓。
我机械地捶打、揉搓着脏的衣物,盼着能早点结束这活计,回到那个虽然破旧,但至少能挡点风的破屋角落去。
浣洗到一半,波光粼粼的水中飘来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它泛着金光,被水流推到我身旁杂乱的芦苇丛里。
要知道,人对金色的东西有本能的喜爱。我偷瞄上游的几个洗妇,没人关注这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挪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捞起来。
这一捞,吓得我差点掉进河,竟然是一条蛇!
它通体金黄,鳞片折射出灿烂的金光,一动不动,像是冻僵了。
看着它那毫无生气的样子,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它和我好像。
和我一样挨冻,一样在这世间孤零零地挣扎。
我犹豫了一下,解开衣服,小心翼翼地把这条小蛇塞进胸口,紧贴皮肤。
那里是我全身唯一还算温暖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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