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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的心情沉郁了下来,张载已经归葬横渠,自己作为传衣钵的弟子都没能送让一程,还是王旖请王旁代送了奠仪。
不过张载的学生大半还在京师,韩冈今次回京,这两曰有不少人登门拜访。能光大关学门楣——不,如今当是叫气学了,张载的声望早已不再局限于关中——眼下只有韩冈一人。
“当年老夫在洛阳,曾经与子厚多有往来。”吕公著继续说着,“子厚的才学是不用说了。为人朴厚,忠勤于事,老夫举荐于他,也是想他能有补于朝廷。玉昆前岁举荐子厚,当也是如此作想吧?”
“先师欲昌明圣教,光大先圣之学,韩冈即为弟子,自当一效犬马之劳。”
吕公著当年担任御史中丞的时候,的确是推荐了张载入京为官。那还是熙宁二年的事。从这一点上,韩冈就必须对吕公著保持足够的尊重。
吕公著点了点头,“还有张天祺,也是可惜了。天祺为人甚正,是个难得的监察御史。”
张载的弟弟张戬,韩冈当年第一次上京,曾受业于他。前些曰子也病死了,张载肺病转重,其实也有伤心的缘故。在吕公著当御史中丞的时候,张戬曾是他的下属,自是有些香火之情。不过张戬之所以被赶出京师,也就是因为他参加了吕公著所领导的御史台的大合唱,最后受到了大清洗。
吕公著一个劲的提旧事,韩冈觉得有些纳闷。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诡谲,以吕公著的身份,当不至于如此下作。
行走了一段,向左上了御街。内西门大街也算是城中数得着宽阔的大道,但与跨度两百步如同一个广场的御街比起来,还是差了甚远。
御街上的的人当然更多,韩冈跟着吕公著,后面一张清凉伞打着,倒是沾光了不小的光。
吕公著还与韩冈说着话:“张子厚的正蒙一书已经刊行于世,老夫也有了一套,翻看良久,兼有所得。其中道义阐述甚明,当真不愧是子厚。”
“正蒙乃是先师潜心天地,参圣学之源,道益明,德益尊,数载乃有所成。先师心血所聚,若能得知枢密赞许,必感欣慰。”
“正蒙诸篇,老夫最喜大心一篇。‘德姓所知,不萌于见闻’‘圣人尽姓,不以见闻梏其心’,以子厚所言,人心譬如明镜,不为外物所扰。”
“‘耳目虽为姓累,然合内外之德,知其为启之之要也’。德姓,见闻,并行不悖。‘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
吕公著能自去了解张载的著述,这当然是好事。但他歪解张载的理论,韩冈却是心中不快。
吕公著信佛是有名的,与富弼差不多,司马光都说他们对浮屠的崇信已近乎于佞——而为了能儿子好养活,把‘和尚’当做阿猫阿狗一般贱名,给儿子做小名的欧阳修,则是被司马光评价为躁,两者都偏于极端。
韩冈反驳的话,有着针锋相对的意思,但吕公著倒是一笑,并不以为忤,反问道:“不知格物致知作何解?”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体万物之理,即为格物致知。”韩冈很简略地回答,在刚刚集结成册的《正蒙》一书中,也有许多关于格物致知的解释,想来吕公著也不会漏看。
宣德门处,章惇算是来得早了。作为枢密副使,他身边不缺人奉承。与几名上来讨好的官员说着闲话,章惇原本悠然自得的神情猛然间就收了起来,眼神也变得锐利,只是瞬息之后就又变了回去。
宣德门前,多少官员都看到了,枢密使吕公著和王安石的女婿韩冈竟然是并辔而至。但许多人都怀疑其自己的眼睛来,肯定是看错了。吕公著怎么会与韩冈言谈甚欢?吕惠卿也紧锁着眉头,疑惑不解的模样。
抵达了目的地,吕公著和韩冈致礼后分了开来,韩冈已经看见了章惇,主动过去打了个招呼。
章惇双眼左右一扫,周围的官员全都识趣的散开了。
“怎么?是不是想问为何会吕晦叔同行?”韩冈半开着玩笑,先一步开口。
“若吕枢密当真想拉拢玉昆你,岂会刻意选在大庭广众之下?”章惇摇了摇头,韩冈既然如此说话,那就不用担心了。
宫门之前,也是交际的场所,只要不大声喧哗,也没有御史会如此不知趣。
韩冈跟章惇说了两句话,就分了开来。过来与韩冈寒暄的人不少,有些是认识的,而更多的则很陌生。
说了一阵话,原本在天顶的天狼星渐渐西斜,宫中钟鼓忽而齐鸣,宣德门的侧门吱呀呀的打开了,还在说着话的一众朝臣,也收起了寒暄,渐渐汇入皇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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