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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复归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事发突然,婚事自然延后。家中兄长丑闻如若流传出门,我在族中必定无立足之地,孤女可欺,我得先做考虑。家中财帛焚烧殆尽,剩余宅院、铺面、田地大半被我低价售给陆县令,赶在族中来人、与定亲的县尉家出手之前投奔母家。”
她既不想草草嫁入县尉家,又不肯落到族人手中,便借着与陆家的旧情,先下手为强贿赂了陆县令,老夫人钱鑫心软,加上钱蔺敲边鼓,这才让她侥幸拿到路引离开药县。
么些县的林家只是普通人家,多年来也没能联系上流落在外的女儿,大母为此郁郁而终,今时今日也庇护不得贸然出现的孙子。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求助远亲。早在五代之前分家住到磨县的林家、也就是林听云的母家。
林听云原先是赵国夫人家的护院之一,撞大运碰上当年长善公主入怀山州拜见赵国夫人,成为长善公主驾前的侍卫。后来,林听云作为皇帝心腹,逐步成为公主府属官、太子率卫、监门卫将军、皇子师傅。
林家人无一人随林听云入京享受富贵,这些年里蜗居在小小的磨县,自得其乐。偶然碰上远亲求助,只能书信求助林听云,于是有了这一遭,用最蹩脚的借口,请回林大将军。
姬无拂听罢,仍是不能尽信,于是转头笑对林听云道:“这是林师傅家事,若是师傅早些和我说明情况,我就不多走这一趟了。”
如果姬无拂今天多睡一个时辰,不参合这一下,事情自然随便回家探亲的林听云安排。
可惜偏偏她就参合了,这下知道的人多了,越发难以处置。
第225章
尤复归所说,并能使人完全信服,比起相信她父兄三人俱因意外身亡,姬无拂直觉她本人并不无辜。不过,她无意为难一介孤女,更愿意相信她浮于表面的话语,所以才不拆穿。
而这点,大概是场中诸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尤复归口中贿赂陆氏的罪过,远远够不上需要林听云往皇帝面前请罪的地步,一般来说地方只有涉及死刑的重大案件,才会上表皇帝。林听云在见面之际就出言提醒过,尤复归说出口的依然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只是一些浮于表面、不痛不痒的过错,也许正是看准了姬无拂的心软吧。
姬无拂所言并未在林家许下什么承诺,将此事暂时全权留给林听云处置。林听云出言安抚了高龄的老母亲与晚一步赶来的阿咪,将此事全部揽在身上,转身先送姬无拂回尤家宅院。
回去的路上,就剩师徒二人。
姬无拂忍不住问:“师傅认为这事要如何处理?”
“四娘方才不是已经做出抉择了吗?”林听云回头看见的是姬无拂脸上的迟疑,“或许四娘还要再去问一问吴王。”
姬无拂从林听云的语气中听出一些别样的意味,犹豫道:“师傅认为这件事我不该和长姊说吗?”
林听云微微一笑:“这不是我应该去考虑的问题,这只是我对四娘接下来行事的猜测。”
实际上林听云猜的很准确,姬无拂的回答正表明了她的打算。怀山州如今的刺史是吴王,而姬无拂是即将离开的过客,无论于公于私,人命关天,她都该向吴王说一声。
即使是天子、皇子,也不会视百姓性命若无物,哪怕是仆从,也不该不明不白的死去。
姬无拂心中对尤复归的偏向,不会成为她向吴王的隐瞒事实的理由。当然,她会适当地为尤复归说情。
姬无拂道:“如果她的母亲因父亲而郁郁而终,她与父亲之间是否有仇恨,这份仇恨又能不能以血的方式报偿?”
这在当下的礼法中是不成立的,孩子不能揭发母父的罪过,仆从不能指责主人的过错,妾臣也得忍受君主的错漏。
但是,这条律法在姬无拂心中是极为过时的产物,至少母子之间,该有一份无可逾越的法则,所谓父亲绝不该被放在母亲同等的位置上,更不该成为孩子无法为母复仇的理由。
可是,尤复归又是由父亲养大的孩子。
姬无拂困惑极了:“早逝且受苦的母亲H文、清水完结付费文,豆瓣晋江起点文加入Q群52④9令8以九2,和相处更多但犯错的父亲,这份选择落在孩子身上,她一定承受了很多痛苦,无处可宣泄的仇恨极可能让孩子憎恨自己吧。尤复归能走出来就足够令人钦佩了,她的所作所为应该得到谅解……吧?”
“这些只是四娘未明真相之前的推测,且假设她有弑父行径。假如尤复归的母亲死于孙氏手下,那么她的弑父行为就应该得到嘉奖,假如她的母亲病亡与孙氏无尤,不论孙氏是谁,她的贸然行事就应当受到处罚。”林听云生长在怀山州,照惯例“知父不亲父”,生活中接触最多的男人是“阿乌”,是舅舅。
林听云全然没有对父亲的亲近,言语间可以将“父亲”完全当做寻常亲戚对待。
回到下榻的宅院,已是正午,秋日丰盛的瓜果充盈桌案瓷盘,姬无拂坐在案前啃着果子,向吴王把事情交代清楚。尤复归所说的前后因果,和她自己不着边际的猜测都被一股脑丢给吴王去思量。
吴王穿的宽松朴素,取过瓜果边吃边听,好半天听妹妹说完一通,竟没个结果。她丢开瓜皮,取过帕子擦拭嘴角,问起妹妹心思:“四娘是希望我替你出个主意吗?”
姬无拂眉头微蹙,有些气鼓:“这是怀山州的事儿,合该是长姊处置的,怎的算是帮我呢?”
吴王失笑:“怀山州的人文我都看不过来,哪里有心去管这个?我这刺史名头不过是虚职,实事不归我管,我呢最好是安安心心做三五年闲散亲王,对谁都好。你要是可怜尤娘子,我便顺便照拂一个孤女,这是不费事的。便是你想求个真相,我也有法子得来,无非是耗费些时日。归根到底,还是要看我家好四娘,想要个什么结果?”
孙氏父男俱亡于火灾,独活下来的尤复归口风紧实,左邻收了尤复归的钱财,右舍钱家婆孙又向着尤复归。尤复归只差一个旧日婚约,可她接连丧父兄,手头又不差钱,林家又关怀,守孝三年期间,自有大把的理由拖延婚期。
事到如今,如非吴王于姬无拂一行人突然掀了陆氏的官职,尤复归根本轮不着她们操心。
抛开这些浮在表面的细枝末节,姬无拂吃了小半盘鲜果,终于从千头万绪中理出一条明晰的思路:“万事开头总有个契机,前面修了礼,而今我想改一改不合时宜的律法。何不坐实了孙氏杀妻的罪名,以尤复归为母弑父为由,令满朝文武就此事吵一架,彻底改去民间以父、夫为天的风气,尊母敬母,才是家国平顺长久之道。”
吴王嘴角摁不住地上扬:“这听着就像话多了。不管孙氏失火一案真相如何,你这想法都是可行的,不一定要用在尤复归身上。万事开头难,你只管先去做着,总归有人在后头收拾残局。”
议论律法、改变律法都是需要长久的时间去操持的,而尤复归身上可供关注的点太多,其人秉性不甚稳重,一旦将她放在风暴中心,得来的结果太不可控。
如果只要一个为母弑父的娘子,以大周之广袤,不愁翻不出更合适的例子。
“我明白了。”姬无拂将一盘子果子吃尽,站起身伸个懒腰,“那还得看看尤复归的意思,这种事上不好强求人的。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我挺喜欢她的。再者,她和钱蔺之间应当是有些朦胧的情意在,失火案的事闹开了,这些细枝末节也是瞒不住人的,也得再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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