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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坡村中,有一对殷姓姊妹,前几年她们父亲去边疆打战,之后再没回来,去年夏天,她们的母亲也在那一场山体滑坡中没了性命,从此便留下这姊妹二人孤苦无依。
好在殷家翁婆都还尚在,这姊妹二人的父母和上面的伯父以及下面的叔叔并未分家,没了父母之后,姊妹二人也依旧在家中吃饭,只是免不得要看一些脸色,她们婶婶还说这两个丫头命硬,叫自己家里的小孩离她们远着点。
上面的翁婆虽然并未说什么,那个当阿姊的却很害怕,整日里战战兢兢,生怕翁婆哪一日突然就发话说要把她俩拉去卖了。
姐姐殷兰认为,她那翁婆心里必定也是想要把她们卖掉的,只是碍于颜面,怕村里人说话,所以才一直没有开这个口。
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深,她便有些魔怔了,每日里吃饭的时候,看着围坐在饭桌边的这一家老老小小,仿佛就像是在看一群吃人的妖怪一般。
殷兰很少出门,每日里只管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搓麻线,七八岁的小姑娘,搓出来的麻线却是又细又均匀,半点都不比大人做的差。
平日里把她妹妹也是看得紧,她妹妹殷朵儿才五六岁,还不晓事,常常闹着要去院子里跟其叔伯家的兄弟姊妹一起玩,每当这种时候,殷兰就会打她,打过几次,殷朵儿跟她便有几分离心。
前些时候,殷兰听院子里一个堂姐说,罗三郎家在做垫子,他自己做完以后,还须得要人拿个小棍细细地戳,直到把那垫子戳得密实齐整了才算完。戳一个那样的垫子,能得他家两块鸡蛋糕。
于是殷兰就想着,自己也去拿一个那样的垫子回来戳,弄得好了,每月也能挣回来几块糕,哄哄殷朵儿。
她原本还担心那罗三郎不给,毕竟自己年岁还是太小了些,没想到那罗三郎竟果然如村里许多人说的那般,十分地好说话,先是让四娘五郎跟她细细讲了这个东西要怎么做,然后便从屋里取出一块那样的垫子,叫她拿回去慢慢弄。
这殷兰干活着实也是个利索地,在殷朵儿那点聊胜于无的帮助下,不到十天功夫,竟然叫她给戳出了三块垫子来,而且半点都不带偷工减料的,她每过来交一块垫子,罗用都会在本子上给她记上一笔,然后再给她拿一块待加工的垫子。
待到廿五这一日,殷兰再过来,罗用一看到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问她是一次都领了,还是分几次领?
殷兰想了想,说都领了,然后她便从罗三郎那儿拿到了六块鸡蛋糕,还尽拣大的给她拿。当时殷兰还听旁边几个正等着卖糕的人在那里喊,大块的都被拿走了,要不我们还是等下一锅吧。
捧着这一大碗糕回到家里,殷兰心中还有几分不可置信,见到殷朵儿,便先给了她一块,那没心没肺的,得了一块糕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殷兰叫她要听话,自己往后还给她挣糕吃。
剩下那五块糕,殷兰想了想,当天傍晚吃晚饭的时候,便把它们捧到了翁婆面前,也是讨好的意思,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可以干活,并不是吃白饭。
她阿婆接过陶碗的时候,手指触到孙女儿粗糙的小手,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随手把那一碗鸡蛋糕放在一旁的桌面上,殷家阿婆牵起孙女儿的小手细细抚摸,说道:“那鸡蛋糕少吃几块也是无妨,你也莫要做恁多的活计。”
殷兰一听这话,眼眶登时便红了。
“这是怎的了?”殷家阿婆心中也是悲怆,忙将孙女搂到怀中。
“阿婆……”殷兰这时候已经是泣不成声。
“阿姊,你怎的哭了?”殷朵儿也在一旁扯着她阿姊的衣袖,一脸的要哭不哭。
殷家阿婆伸手将两个孙女搂在怀里,面上也是老泪纵横:“哎呦……我苦命的二郎啊……哎呦……我那苦命的媳妇子……”
这老老小小的一哭起来,家里其他人也都跟着红了眼眶,就连先前说这对姊妹命硬那婶婶,也低下头去抹了两把泪水。
此事过后,殷兰对家人的提防便不再像从前那般重了,也肯让妹妹与家里那些小孩一起玩了,她那婶婶倒也没再说什么。
只殷兰依旧从罗三郎那里拿垫子回来戳。后来罗三郎听说她搓麻线搓得好,便让二娘拿了一些羊绒给她搓,给罗三郎家搓羊绒线,可比搓那麻线挣钱多了,也不像戳垫子那般费眼睛,活计做熟了以后,基本上全凭手感。
殷兰现在干起活来已经不像当初那么拼命,时不常地还能在村子里走动走动,但就算是这样,她现在每个月也能从罗三郎那里拿到二十几文钱了。
这二十几文钱能买四五斗米,足够养活她们姊妹二人,多了这一个保障,她心中自然就比从前踏实许多,性格也渐渐开朗起来。
·
罗用这边,自打五月廿五那一日又被买走了一批羊绒袜之后,家里的存货几乎告罄。
于是他最近就开始搞起手工外发来了,织袜子的活儿考虑到编织技术暂时还不打算外传,所以不好外发,搓毛线这个活儿却是可以外发的,只不过发出去的也并不是特别多,瞅准了那几个做活儿细致的,稍微发了一些出去,横竖搓那么多线出来,二娘也是织不完。
五月底的时候罗家收麦子,罗三郎那二十几个弟子一起下地,不到一天时间就把五亩地的麦子都给收了回来,后面又忙了两日,便把这些麦子从秸秆上都给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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