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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相濯的时间过得很快。
日升月沉,月沉日升,四时寒暑的风吹过幻云崖,吹不进他心中。抬起头,他就看见云相奚沉静的双眼,每一天和每一天都没有区别,都是前一天的重复。
云相濯的时间过得也很慢。
剑招与风声一同响在他耳畔,在剑法里,他看见世间万象如飞虹一般流淌而去。他学最纯粹的剑,他和大道离得那么近,伸手就可以碰到,闭上眼觉得世上已千年,睁开眼原来山中只一日。
云相濯习惯这样的生活。山下的人声离得很远,只有云相奚的声音,像是来自世外。
云相奚会和他说起道,道法自然。也会说起佛,缘起性空。人世间的道他都了解。
云相濯问:“父亲,你修什么道?”
云相奚说:“无情道。”
云相濯说:“那我修什么道?”
“你还没有道。”云相奚说,“再过两年。”
于是云相濯不再问了。他学得还不够多,一个人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无法有“道”的,道要在他看清一切后才能水落石出。
云相奚也和他说仙门百家。他并不是要教他与他们打交道,他教的是怎样和他们在剑上打交道。
他从不教云相濯怎样击破他们的破绽和弱点。他只在意他们的最高明处,用剑的人,要比他们的最高明处更高。
武宗刚猛精进,以力破。道宗道法精深,以道破。主宗运筹天下,顺时而动,那就用天下大势来破。
云相奚从未教过,若是败了又如何。
因为云相奚自己从未败过。云相濯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云相濯的血肉之下是他的骨。他能做到的事云相濯也一样能做到。而云相濯以外的所有人都做不到。
有时候云相濯觉得,云相奚像是不在这个世上,云相奚站在很高的地方,向下看着世间的事,像在幻云崖的最高处俯看那些变小了的山川与河流。
那父亲又是如何看着他呢?云相濯不知道。有时候他会看向云相奚的的眼睛,在那里也许他能看见自己的倒影,但那并不像照镜子那样清晰。
他只是不必像其它所有人一样仰视自己的父亲,云相奚会俯下来与他对视,他也不必跌跌撞撞去追随父亲的脚步,云相奚会在前面等着他。
他只需要伸出手,去抓住父亲的衣角,或是牵住父亲的手,云相奚会带他往前走,用最适合他的步伐。但他不知道云相奚要带他走向哪里。
他只是和云相奚一起。
似乎不需要太多的交流。那些东西云相奚讲给他,他就知道云相奚想要说的是什么,他有困惑,不需要说得很清楚,云相奚就知道他到底困惑在何处。仿佛他们的心神也可以共通。
其实云相濯隐约知道自己以后会修什么道,知道自己最后会修成什么样的剑。他还知道,云相奚想要的是什么。
他会修和云相奚一样的无情道,他会修成和云相奚一样的无情剑。
因为云相奚就站在剑道的最高处。何为最高处?无法更高的地方才能够叫做最高处。那个地方别人都无法到达,他却可以,只要循着同一条道路。
有时候其他人问云相濯,你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相濯觉得,没什么好回答的,他是个和我一样的人。
将一切都完全置之度外,而将自己的剑道作为唯一的追求,就会成为那样的人。
山庄的祖训说,道心惟一,“一”这个字很好写,没有任何多余的枝蔓,才是“一”。
道门有六十四卦,六十四卦中第一卦为“天”,天的图形也是这样,没有任何断续和呼应。
这就是云相奚的道,也是他将要修的道。
只是,云相濯总觉得还有些事情自己没有想清,可他说不出那是什么。偶尔那么一个瞬间他心中会闪过一个念头,在云相奚的“道心惟一”里,云相濯在哪里?如果云相濯的道心也是“惟一”,那云相奚又该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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